弘义宫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沉沉的暮气。烛火摇曳,将李渊枯槁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晦暗。他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嘴角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曾经叱咤风云的开国皇帝,此刻如同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烛。
数名御医跪在榻前,战战兢兢,束手无策。长孙皇后(长孙无垢)坐在榻边,紧握着李渊冰凉的手,眼圈红肿,显然已哭了许久。她看向匆匆赶来的李世民,眼神复杂,有悲伤,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父皇…”李世民快步走到榻前,看着李渊那毫无生气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恨吗?怨吗?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悲凉和…无法言说的愧疚。无论有多少恩怨,眼前之人,终究是他的父亲。
“二郎…”李渊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那浑浊的眼中,映出了李世民的身影。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释然?
“你…来了…”李渊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父皇,儿臣在。”李世民蹲下身,握住了李渊另一只枯瘦的手。那手冰凉刺骨。
李渊的目光缓缓扫过长孙皇后,又吃力地看向李世民,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丝笑容,却牵动了心肺,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呕出小口暗红的血。
长孙皇后和御医慌忙上前擦拭、顺气。
良久,李渊才缓过气来,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朕…朕的时间…不多了…”
“父皇…”长孙皇后泣不成声。
李渊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悲伤。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李世民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清明:
“世民…朕…对不起你大哥…四弟…”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李渊深陷的眼角滑落,“也…对不起你…”
“父皇…”李世民喉咙有些发紧。
“朕…不是个好皇帝…优柔寡断…猜忌功臣…养痈遗患…才酿成…兄弟相残的惨祸…”李渊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这江山…交到你手上…朕…放心…”
他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李世民的手:“答应朕…做个…好皇帝…善待…你的兄弟子侄…善待…这天下…百姓…开创…一个…比朕…更辉煌的…大唐…”
这是托付,是遗愿,也是…最后的和解。
李世民反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感受着那生命的流逝,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父皇放心!儿臣在此立誓:必励精图治,使海内升平,百姓安乐!使我大唐…威加四海,光耀千秋!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不负…这江山社稷!”
“好…好…”李渊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极其微弱的笑容。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长孙皇后,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和不舍:“观音婢…朕…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嫁入李家…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往后…好好…辅佐…世民…”
“父皇…”长孙皇后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李渊的目光,最后缓缓扫过这间他曾短暂居住的寝殿,仿佛在回忆自己戎马倥偬、开基建业的一生。最终,那目光渐渐涣散,失去了焦距。
“建成…元吉…爹…来…陪你们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呓语后,李渊紧握着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手,缓缓松开,头无力地歪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