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无力(2 / 2)

他不再需要镇静剂,似乎能够自主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进入一种类似休眠的状态。

玛利亚依旧守在他身边,日复一日。

她看着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执行着这四个程序,心痛得几乎麻木。

她依旧会帮他整理文件,递上温水,在他“休眠”时,为他掖好被角。

但她的存在,她的付出,似乎再也无法穿透他那层厚厚的精神壁垒。

她依旧每天来,坐在床边,试图与他说话。

她讲述矿区里发生的琐事,比如新来的北山平民孩子如何在巷道里追逐打闹,食堂今天多分了一点难得的肉食,后勤部又想办法修复了一台老旧的发电机……

她回忆他们在农场的时光,说起那片金黄的麦田,说起汽车旅馆里那盏总是接触不良的灯,说起他第一次笨拙地牵起她的手……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无法掩饰的心酸。

麦威尔会“听”着。

他的眼神不会转向她,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但他不会在她说话时拿起文件或闭上眼睛,仿佛她的声音被识别为一种不需要立刻处理的“背景噪音”,或者是一个无需回应的“信息输入”。

他只是静静地“接收”。

直到玛利亚说完,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陷入沉默,眼眶泛红地低下头时,他才会重新启动他的“工作程序”,拿起笔,或者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份地图。

这种彻底的、非暴力的、却更加彻底的隔绝,让玛利亚感到一种比被他怒吼、推开更加深切的绝望。

她宁愿他愤怒,宁愿他痛苦,那至少证明他还能感受到外界,他的内心还有波澜。

可现在,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投入再多的情感和话语,也激不起一丝涟漪,听不到任何回响。

他似乎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将自我完全封闭起来,以应对那无法解决的现实困境和内心无法承受的痛苦。

一次,玛利亚在整理他散落的文件时,不小心将一杯水打翻,浸湿了几张他刚写好的关于炮兵阵地伪装的手稿。

玛利亚惊慌失措地连忙擦拭。

而麦威尔,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了一眼湿透的纸张,然后又看了看满脸焦急和歉意的玛利亚。

他没有发怒,没有责怪,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然后,他便不再理会玛利亚和那摊水渍,拿起新的纸张,开始凭借记忆重新书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需要修正的微小系统错误。

玛利亚看着他专注书写的侧影,泪水无声地滑落。

那个她深爱的麦威尔,那个有血有肉、会笑会怒、会表达关心的年轻人,真的已经……消失了。

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被残酷战争和严重创伤剥离了几乎所有“人性”、仅靠着最核心的执念和逻辑在运转的空壳。

伊万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只能更加尽心地履行自己护卫和助手的职责,默默地帮麦威尔整理那些他勾画后又似乎忘记的文件。

雷诺伊尔等人也察觉到了麦威尔状态的进一步恶化。

他们意识到,仅仅是提供工作让他“运转”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可能是在加速他的消耗。他的精神世界正在一片片地剥落、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