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党校的家属院,爬墙虎爬满红砖墙,把秋日的阳光滤得细碎。
陆则按响高育良家的门铃时,手里拎着两本刚重印的《万历十五年》——这是当年高育良推荐给他的书,如今成了最自然的敲门砖。
门开了,高育良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平和却深不见底。“陆则,稀客。”
高育良侧身让陆则进屋,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你前些年在滨海主抓改革,把工业老城盘活了,怎么突然调去中央政策研究室,现在又回汉东了?”
这话正好给了陆则圆场的契机。他跟着进屋,将书本放在玄关柜上,语气坦诚却留着分寸:
“老师,滨海改革收尾后,中央想让我沉淀沉淀,就调去政策研究室做了两年宏观课题。
这次回汉东,一是受指派协助沙瑞金书记摸清基层底数,二也是高层考量——我在滨海推过不少硬改革,得罪了些利益群体,暂时离开风口;
汉东是我的家乡,又是您的地界,既能帮沙书记稳局,也能借调研避避锋芒,算是两全之策。”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提拔后下放”的合理性,又点出“高层授意”和“师生渊源”,堵死了高育良进一步试探的空间。
客厅陈设极简,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画,正是高育良自己的手笔。
吴惠芬端来两杯清茶,笑容带着几分客套:“育良这几天还念叨你,说你是他教过最会‘藏锋’的学生。只是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还能沉下来回基层。”
陆则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顺势切入正题:“老师,汉东这些年变化大,我离开这几年,基层治理的症结怕是换了模样。当年您教我‘政法工作要懂时势、知进退’,这次回来,少不了要向您多请教。”
高育良端起茶,却没喝,目光落在他脸上:“调研基层?沙瑞金书记也快到任了,你们前后脚来,倒是巧。”他顿了顿,话锋藏着试探
“程度现在是省公安厅厅长,基层经验足,跟着赵家理顺了不少关系。你调研期间有需要,可找他协调,都是体制内的,多少能给些方便。”
陆则心中了然,高育良这是把“刀”递到他面前,既想试探他对赵家的态度,又想把他推到程度的视线里。他顺势接话:
“程度厅长的名声我听过,做事干练。但我这次调研侧重民生,怕还是要多麻烦老师——您在汉东多年,哪里是真痛点,哪里是表面文章,没人比您更清楚。”
“民生是根本,可稳定是前提。”高育良终于喝了口茶,语气缓和却带着警告,“赵立春书记在汉东多年,打下的基础不能轻易动。沙书记是干实事的人,你要多配合,别搞激进一套。”
两人正聊到兴头,门铃突然响了。吴惠芬去开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眼角眉梢藏着不易察觉的不耐,语气也变得疏离:“是亮平啊,怎么突然过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爽朗笑声,侯亮平穿着笔挺的检察制服,胸前的徽章闪着冷光,身后跟着两个反贪局干警,派头十足。
侯亮平无视吴惠芬的冷淡,径直闯进屋,看见陆则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狠厉,随即又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这不是陆大研究员吗?中央的‘智囊’怎么屈尊来汉东了?是来指导我们这些基层反贪工作,还是单纯‘调研’民生疾苦啊?”
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冷笑:陆则,你也有今天!当年在汉东大学,你和祁同伟联手揭穿我学术造假,让我被开除,像条丧家犬一样灰溜溜离开,全校师生谁不笑话我?
这份仇我记了十几年,现在我回来了,反贪局局长的位置攥在手里,黎家是我的靠山,赵家是我的后盾,看我怎么让你在汉东寸步难行!
高育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端茶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发作——侯亮平背后有黎家撑着,如今又是反贪局局长,明着得罪得不偿失。
高育良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得近乎敷衍:“亮平,来就来吧,坐。陆则是客人,也是你学长,别这么说话。”
“学长?”侯亮平嗤笑一声,走到陆则面前,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