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隆”货栈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那场诡异大火的硝烟味似乎还萦绕在长安城的街巷之间,但一场更大、更密集的风暴已伴随着皇帝的铁腕旨意,骤然降临。
李君羡手持皇帝密令,率精锐的左右骁卫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终南山。军队迅速封锁了地图标示的大致区域,方圆数十里戒严,许进不许出。士兵们披荆斩棘,拉网式排查每一处山谷、溪流、岩壁。与此同时,戴胄坐镇刑部,依据抢救出的零星账目和货栈雇佣记录,发下海捕文书,缉拿所有与“永昌隆”有牵连的管事、账房、力夫,顺藤摸瓜,追查矿藏线索。
行动雷厉风行,不再有任何顾忌。皇帝的耐心显然已被那场妖火耗尽。
然而,朝堂之上的反应,却比预想中更为激烈和复杂。
次日大朝会,太极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昨夜大火和军队异动的消息早已传开,结合之前扬州案、东宫案的种种传闻,所有人都意识到,陛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而且刀锋所向,绝非寻常官吏。
果然,不等御史出班奏事,李渊便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定下调子:“昨夜西市妖火之事,众卿想必已有耳闻。逆贼丧心病狂,竟敢在京师重地,行此鬼蜮伎俩,毁灭罪证,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更兼此前谋害储君、窃取军械、勾连妖人,桩桩件件,皆乃倾覆社稷之滔天大罪!朕意已决,无论此案牵涉何人,身居何位,必一查到底,以正国法,以安天下!”
话语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群臣屏息,不少人心头狂跳。
话音刚落,侍中陈叔达便出列,他脸色苍白,手持玉笏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却依旧坚持:“陛下雷霆之怒,老臣感同身受。逆贼之行,确乃人神共愤。然……然昨夜之事,是否确系逆贼纵火毁灭罪证,尚需详查。动用大军,封锁山野,海捕牵连,动静极大。如今长安城内已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老臣斗胆再谏,陛下彻查之心虽坚,亦需虑及朝局稳定,勿使办案变成株连,寒了天下士人之心啊!”
他这番话,立刻得到了不少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的暗自附和,殿中响起一片低沉的嗡嗡声。
礼部尚书李纲,这位以刚正闻名的老臣,此刻也眉头紧锁,出列补充道:“陛下,陈侍中所言,虽略显迂阔,却也不无道理。《左传》云:‘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然威亦需有度。如今案涉广泛,线索纷杂,若尺度把握不当,恐生冤狱,亦有损陛下圣德。还望陛下明示此案边界,使有司有所遵循,亦安百官之心。”
这两位老臣的话,代表了朝中相当一部分力求稳定、担心波及过广的势力的心声。
李渊目光扫过众人,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二位爱卿之心,朕知晓。朕非纣王,岂会行株连之事?然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逆党能在朕之眼皮底下,行此等大事,其能量之大,渗透之深,莫非二位以为,仅凭几个商贾胥吏便能成事?朕今日便明示边界:凡与谋逆、资敌、巫蛊、害主有涉者,无论其官爵高低,皆在彻查之列!清白者,自不必忧;心中有鬼者,现在忐忑,已然晚了!”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敲打了所有可能与此案有牵连的人。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司空裴寂缓缓出列。他今日似乎格外苍老,步伐蹒跚,来到御阶之前,竟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裴寂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沉痛,“老臣……老臣有罪!请陛下治老臣失察之罪!”
这一跪,石破天惊!满朝文武皆惊愕不已。裴司空这是何意?
李渊眼睛微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老臣,语气莫测:“裴监何出此言?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