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昏迷中的谶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虽未激起公开的波澜，却在帝国最核心的权力圈层内引发了难以言喻的惊悸与暗流。“其目在宫阙”，这五个字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在李渊的心头，也让奉命秘密调查的百骑司统领李君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调查在绝对隐秘的状态下展开。李君羡动用了百骑司最深藏的力量，他们像无形的影子，开始梳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皇宫大内，人员数以千计，上至嫔妃皇子、宰相重臣（可入宫议政者），下至宫女宦官、侍卫杂役，关系盘根错节，背景复杂。要从中找出那个或那些隐藏的“眼睛”，甚至可能是“首脑”，无异于大海捞针，且绝不能惊动对方。
调查首先从最近的行为异常者入手。李君羡调阅了近期所有宫门出入记录、各宫用度清单、人员调动档案，寻找任何不合常理的蛛丝马迹。
数日过去，初步排查结果却令人沮丧。大多数异常都可以解释：某位嫔妃的宫女因家中有事频繁出入，经查其父确染重病；某处仓库损耗稍大，因连日阴雨导致物资霉变；几个低阶宦官聚赌，已被管事惩戒……似乎一切正常。
但李君羡深知，越是正常，可能隐藏得就越深。他想起袁天罡谶语中的“黑水逆流”，黑水……除了可能指黄河，在宫廷之内，是否另有所指？他想起宫中有一条用于防火和排水的暗渠体系，名为“黑龙渠”，因其水色深暗而得名。莫非与此有关？
他立刻派人秘密勘查黑龙渠的各处出口和流经区域，尤其注意那些靠近重要殿宇或人员密集之所的区段。
与此同时，朝廷应对债券风波的措施也在艰难推进。尽管发售首日受挫，但在房玄龄、杜如晦的强力推行和戴胄的精心操作下，核查清退了所有疑似伪造的债券，并对煽动闹事者进行了严惩（虽未挖出最终主使，但砍了几个替罪羊的脑袋以儆效尤）。朝廷再次发布安民告示，强调债券信用，并由几家实力雄厚、与朝廷绑定极深的大商号（如皇商、以及岑文本暗中联络的几家江南巨贾）再次带头认购，总算勉强稳住了局面，陆续又有一些资金入库，虽远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缓解了燃眉之急，让帝国机器得以继续艰难运转。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李君羡全力调查宫内隐患时，西域再传噩耗！安西副都护郭孝恪急报：西突厥颉利可汗趁唐军新败、主帅昏迷之际，竟联合吐蕃（注：此时吐蕃赞普为松赞干布，正处上升扩张期）一部，大举出兵，猛攻伊州（今新疆哈密）！伊州刺史袁干率军死守，然敌势浩大，且有疑似黑袍异人助阵，伊州危在旦夕！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消息传来，朝野再次震动！西突厥与吐蕃勾结，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若伊州失守，西域门户洞开，安西四镇将面临两面夹击之危！
“陛下！必须立刻发兵救援伊州！”侯君集等武将当即请命。
“可兵力从何而来？粮饷从何而出？”戴胄几乎是哭丧着脸问道。
“从陇右调！从河西调！就是挤，也要挤出兵马来！”侯君集怒吼。
“陇右河西兵力亦不充裕，且需防备吐蕃主力！一旦调动，恐自身难保！”兵部侍郎提出异议。
朝堂上再次陷入激烈的争吵。军事上的捉襟见肘与财政上的枯竭，形成了致命的恶性循环。
李渊看着争吵的臣工，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他知道侯君集说得对，伊州必须救。但他更知道，戴胄的担忧也是事实。
“传旨，”他最终艰难地开口，“令陇右道都督，分兵一万，星夜驰援伊州。粮草……先从朕的内帑和刚刚入库的债券款中支取一半！告诉郭孝恪，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给朕守住伊州！守不住，提头来见！”
又是一道剜肉补疮的命令。内帑和债券款本是用来维持朝廷基本运转和支付第一批债券利息的，如今却要投入无底洞般的边塞战争。帝国的根基，正在被一点点掏空。
退朝之后，李渊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内侍监慌忙上前扶住。
“陛下，保重龙体啊！”
“朕没事……”李渊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宣李君羡。”
他需要知道宫内的调查进展。外患如此猖獗，若宫内再出乱子，那真是万劫不复了。
此刻，李君羡正站在黑龙渠一处位于冷宫附近的偏僻出口。这里杂草丛生，平日人迹罕至。但百骑司的能手却在渠边湿润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宫廷制式靴子的模糊脚印，以及几块被踩碎的、特殊品种的兰花花瓣——这种兰花，只在陛下最为宠爱的张婕妤宫中暖房大量培育。
张婕妤？李渊心中一动。这位妃子年轻貌美，颇得圣心，其父兄亦在朝为官，虽地位不高，但也算新晋贵族。她宫中的人，深夜到此偏僻之地作甚？
“查！”李渊眼中寒光一闪，“给朕彻查张婕妤宫中所有人，尤其是能接触到那种兰花的人！但切记，绝不可让她有所察觉！”
李君羡领命，调查范围迅速缩小，重点锁定在了张婕妤的宫苑。
然而，就在调查似乎找到突破口的时候，一桩突如其来的事件，几乎打乱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