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都护府的设立,如同给帝国东北疆域打下了一根坚实的楔子,军政机器开始缓缓运转,抚平战争创伤,消化胜利果实。然而,帝国的目光并未就此满足地收回。平壤行在,李渊的视线已越过朝鲜半岛的烽烟,投向了更南方的浩瀚海洋,以及那片海洋对岸若隐若现的列岛倭国。
百济的迅速臣服,固然可喜,但其与倭国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倭国在百济战事中试图插手的举动,始终是李渊心头的一根刺。他深知,若不彻底肃清这片海域的潜在威胁,安东都护府乃至整个帝国东疆,将永无宁日。
这一日的军议,气氛相较于之前讨论都护府设置时,多了几分肃杀与远征前的凝重。
李渊并未急于开口,而是让兵部侍郎先将近期汇总的倭国情报,向众臣通报。
“……倭国国内,苏我氏与物部氏之争似已见分晓,苏我马子掌控大权,拥立推古女天皇,其甥圣德太子摄政,锐意改革,仿效我朝制度,国势渐起。其与百济、新罗交往频繁,尤善舟师。前次百济北犯,背后便有倭国提供兵械、甚至可能派出少量‘遣唐使’(实为侦察人员)的影子。据被俘百济将领阶伯零星供述,倭国对其水师颇为自信,甚至有‘八纮一宇’之妄念……”
情报虽零碎,却勾勒出一个不甘寂寞、正在学习成长、并对大陆抱有野心的岛国形象。
“哼!弹丸小国,沐猴而冠,也敢生出觊觎神州之心?”程咬金第一个按捺不住,出列吼道,“陛下!百济已平,水师正好休整完毕,不如让俺老程和李都督(李孝恭)再辛苦一趟,顺道去那倭国走一遭,把那什么苏我、圣德的,抓来给您跳舞助兴!”
他的话引来几名武将的哄笑和附和。连续的大胜,让军中弥漫着一股骄悍之气,似乎天下再无不可摧之敌。
然而,文臣队列中立刻响起了反对之声。
户部尚书戴胄(出身河北士族,以清廉耿直着称)眉头紧锁,出列沉声道:“陛下!卢国公岂可儿戏!跨海远征倭国,非同小可!其国远悬海外,风波险恶,航线不明,补给艰难!大军一动,钱粮耗费必将倍增!去岁至今,两场大战,国库虽丰,亦感吃紧,河北、河南百姓转运粮草,已是疲惫。若再启大战,臣恐民力不堪重负啊!”
他的话代表了务实派文臣的担忧,战争不仅是军事,更是经济的延续。
温彦博也接口道:“戴尚书所言甚是。况倭国不同于高句丽、百济,其与我朝素无大规模边衅,仅有些许暗中勾结之疑,若贸然兴兵讨伐,恐失道义,予人口实,反令四夷不安。臣以为,当遣一能言善辩之使臣,持陛下国书,前往倭国问罪斥责,迫其谢罪纳贡,承诺永不犯境,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温侍郎此言差矣!”侯君集冷声道,“倭人狼子野心,暗中捣鬼,岂是一纸诏书所能吓退?唯有雷霆手段,将其水师彻底碾碎,将其打疼打怕,方能永绝后患!否则,待其羽翼丰满,必成心腹大患!道义?高句丽、百济之前,又何尝与我朝有直接边衅?还不是说打就打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权万纪这次竟站在了文臣一边,“高句丽、百济乃肘腋之患,势在必除。倭国远隔重洋,劳师远征,胜负难料!岂能因噎废食?若战事不利,水师折损,则新定之安东、熊夷(指百济)皆危矣!”
朝堂之上,再次分裂为主战与主和两派,争论焦点在于远征倭国的必要性、风险与收益。
李渊依旧沉默地听着,目光却投向了并未参与争论的李孝恭和刘仁轨(二人因军务需禀报,暂回平壤)。
“孝恭,仁轨,你二人久在海上,于倭国及海情最为熟知,尔等以为如何?”
李孝恭出列,面色凝重:“陛下,诸位大人,跨海远征倭国,确非易事。其国与我隔海相望,距离遥远,中途缺乏补给点。海上风浪无常,非内陆江河可比,纵有符文战舰,亦需敬畏天威。倭国水师具体战力虽不详,然其敢于介入百济之事,想必有所倚仗。臣以为,若战,需做万全准备,挑选最佳时机,绝非贸然可击。”
他的话客观冷静,指出了实际困难,让主战派稍稍冷静。
刘仁轨随即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陛下,李都督所言,乃老成持重之言。然,末将以为,倭国之患,不在当下,而在未来。观其改革图强,结交半岛,其志非小。若任其发展,假以时日,必为我朝大患!与其待其坐大来攻,不若趁其羽翼未丰,先行敲打,甚至剪除!”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跨海之难,固然存在,却非无法克服。我朝符文舰队经此东征历练,已非吴下阿蒙。可先不以灭国为目的,而以肃清海域、展示武力、迫其臣服为主。舰队可沿半岛西海岸南下,经对马岛,直逼倭国筑紫(九州岛)。此航线相对成熟,可沿途建立补给点。若遇其水师,则聚而歼之;若其避战,则炮击其沿海港埠,迫其出来决战或遣使求和。如此,既可达成战略目的,风险亦可控。”
刘仁轨的策略,介于全面战争与纯粹外交之间,提出了有限度的军事打击方案,显得更为务实和可行。
李渊微微颔首,显然更倾向此策。他目光扫过众臣:“刘卿之议,深得朕心。倭国,不可不防,亦不可不慑。然全面征伐,时机未到。便以此‘敲山震虎’之策,令其知天威浩荡,非岛夷可犯!”
他最终拍板:“旨意:组建南下巡海水师!以李孝恭为行军大总管,刘仁轨为副总管,统‘镇海级’主力舰十艘,‘扬波级’快船三十艘,辅以运输补给舰若干,精锐水师将士两万,即日筹备,择吉日出征!”
“任务:清扫对马海峡一切敌对船只,寻机与倭国水师主力交战,务必予以重创!炮击其沿海要地,展示武力!若倭国遣使请和,可代朕受其降表,令其去帝号,称臣纳贡,不得再与半岛诸残孽勾结!”
“臣等领旨!”李孝恭与刘仁轨齐声应命,眼中皆有战意燃烧。
“另,”李渊看向房玄龄、杜如晦,“水师南下所需钱粮物资,务必优先保障。告诉登莱、熊津,全力配合。”
“臣遵旨!”
就在南下水师紧锣密鼓筹备之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使者,却抢先一步来到了平壤。
来的并非倭人,而是新罗王金春秋派遣的使团,由其重臣金庾信之子金法敏率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