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论法的余波在长安城中回荡了数日。佛道两家、百家学者,乃至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热议着陛下那“实用至上”、“造福大唐”的论断。弘文馆内的风气确实为之一新,空谈清议者少了,埋头实务者多了。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那场论法并未真正决出高下,陛下也未对佛道之争做出最终裁决。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依然悬而未决:在新的大唐,宗教究竟该处于何种位置?其与皇权的关系又当如何?
答案,在论法结束后的第七日,伴随着沉重的景阳钟声,降临了。
这一日并非朔望大朝,但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以及佛道两家有度牒在册的寺观主持、高功法师,皆被紧急传召入宫。众人心中惴惴,皆知必有大事发生。
太极殿内,气氛庄严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百官依序而立,佛道代表则被安排在殿柱两侧的特殊位置,泾渭分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龙椅上弥漫出的、比往日更加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渊高踞御座,面容冷峻,目光如扫视山河的苍鹰,缓缓掠过殿中每一个人。他手中把玩着一份厚厚的奏疏,那是百骑司与镇异司这一个月来,对天下寺观、僧道、以及民间信仰情况的详细调查报告。
“今日召尔等前来,只为一事。”李渊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冰层下流动的暗涌,蕴含着巨大的力量,“那便是定下我大唐,对待宗教之规,对待超凡之力之矩。”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自仙凡隔绝以来,朕广开言路,纳百家之长,佛道两家,亦多有贡献,朕心甚慰。”李渊先给予了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然,贡献归贡献,规矩归规矩。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者,秩序也,规矩也!绝不容许有任何力量,超脱于帝国律法之上,绝不容许有任何组织,成为国中之国!”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冰冷的杀意:“朕闻,有些寺庙,依旧广占良田,隐匿人口,偷漏税赋,甚至私设刑堂,干涉地方政务!有些道观,假借炼丹之名,聚敛钱财,蛊惑人心,甚至暗中试验邪术,罔顾人命!更有甚者,借仙凡隔绝之机,散播末世谣言,煽动百姓,其心可诛!”
每说一句,殿中一些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尤其是那些与地方寺观利益勾结颇深的官员和部分僧道,更是冷汗涔涔。
“以往,朕姑念尔等适应需时,未加严惩。然,御前论法已毕,道理已明,界限……也该划清了!”李渊猛地将手中奏疏掷于御案之上,发出砰然巨响,震得众人心肝俱颤。
“即日起,朕颁布《皇定宗教律》,以为万世之法!凡大唐境内,一切宗教活动、超凡之力,皆需遵此律例!”
“第一条:政主教从,皇权至高!朕受命于天,既为天子,亦为人皇!统御世间一切!佛道诸神,若不能佑我大唐,护我百姓,便不配享我大唐香火!一切宗教教义、经典解释,若有与国法冲突、有损帝国利益、扰乱民心者,以国法为准!违者,视同谋逆!”
此言如同惊雷,彻底确立了皇权对神权的绝对领导地位!以往那种宗教超然物外、甚至隐隐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局面,被彻底打破!
“第二条:寺观国有,度牒重颁!天下所有寺庙道观之地产、屋舍,皆需重新向官府登记,明确产权归属帝国,寺观仅有使用权!所有僧道,需重新考核,由镇异司与礼部联合颁发新度牒!无新度牒者,即为非法,限期还俗,否则以流民论处!取消一切宗教特权,与庶民同税同役!”
这一条,直接刨除了宗教的经济基础和人口特权,将其彻底纳入国家管理体系!
“第三条:法术归管,异力登记!一切超凡之力运用,无论祈福、禳灾、炼丹、绘符、施展法术,皆需向镇异司报备,载明用途、效果、消耗及可能风险!严禁私传术法,严禁以术法牟取暴利、欺压良善、干涉朝政!违者,废其修为,严惩不贷!”
这将所有超凡力量都置于政府的监控之下,使其从神秘的私人力量变成了可控的公共资源。
“第四条:弘法需审,内容需核!所有公开讲经、说法、刊印经典,需提前将内容呈报镇异司及礼部审核!不得宣扬末世、不得诋毁国策、不得煽动对立、不得鼓吹出家避世!鼓励宣讲忠君爱国、护生利民之内容!”
这控制了宗教的思想传播方向,确保其服务于帝国稳定而非破坏。
“第五条:设宗教事务局,直属尚书省!总揽天下宗教事务,协调佛道百家关系,监督《宗教律》执行!首任局长,由房玄龄兼任!”
最后一条,设立了专门的、强有力的执行机构,确保律法不会成为一纸空文。
五条律令,条条如刀,刀刀见血,彻底构建了一个将宗教力量牢牢关进皇权笼子的精密框架!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有的、严厉到极致的律法惊呆了。这简直是要将宗教连根拔起,彻底驯化!
“陛下!不可啊!”一名与佛门关系密切的老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如此严苛,恐伤天下信徒之心,动摇国本啊!佛道慈悲,乃人心所向,岂能如此……如此对待?”
慈恩寺方丈也是面色发白,他上前一步,双掌合十,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如此律法,是否……是否太过?佛门愿力,源于众生虔诚,若以强权约束,恐失其真,恐损其效啊……”
袁守诚真人也站了出来,他虽然乐见佛门受制,但道门同样被牢牢束缚,这让他也感到窒息:“陛下,丹道符箓,乃穷究天人之秘,需心无旁骛,若时时报备,处处受制,恐难有进益,于帝国亦是损失……”
“损失?”李渊猛地打断他,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众人,“是任由不受控制的力量滋生蔓延,最终反噬帝国的损失大,还是暂时限制、规范引导的损失大?!”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强大的龙威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人心所向?朕告诉你们,朕之所向,便是人心所向!帝国强盛,百姓安康,便是最大的慈悲,最大的功德!”
“失其真?损其效?若不能为帝国所用,再真再效,于朕何益?于大唐何益?!”
“穷究天人之秘?很好!朕支持!但必须在朕划定的范围内!朕要的是能强军强国的丹,能护佑百姓的符,而不是可能炸毁半个长安的隐患,不是可能造就魔头的邪术!”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殿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尔等以为朕是在与尔等商量吗?”李渊停在佛道代表面前,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朕,是在告知尔等!这,便是新的规矩!这,便是大唐未来的天地!”
“接受,并融入帝国,尔等之学说得以传承,甚至发扬光大,为国为民贡献力量!”
“抗拒,”李渊的声音骤然变得森寒无比,“那便是帝国之敌,朕之敌!镇异司的刀,朕的百万铁甲,正等着清扫一切阻碍大唐前进的绊脚石!”
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掩饰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