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演武场那地动山摇的震撼尚未从百官心中平息，“驮山”那钢铁巨兽的狰狞身影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李渊已下令将“驮山”列为最高机密，严密封存，同时要求墨工坊全力优化并尝试小批量生产。朝堂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混合着兴奋、震撼与隐隐不安的情绪中，帝国的力量正在以一种超越认知的方式增长，但前路的挑战似乎也更加深不可测。
然而，就在李渊将注意力投向陇右急报、关注那尊诡异的黑色小鼎和苯教寻找的“龙窟”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再次将他的目光拉回了国内，拉回了最关乎国本的民生领域。
这一次，并非天灾，也非外患，而是人祸的余波。
数日前，刑部镇异司根据新规，雷厉风行地捣毁了盘踞在终南山深处的一个邪教窝点。该邪教自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利用仙凡隔绝后百姓的恐慌心理，蛊惑人心，收敛钱财，甚至以活人祭祀，修炼邪法。行动本身很成功，首脑伏诛，信徒四散。
但谁也没料到，这邪教窝点深处，竟秘密培育着一种极其阴毒的“腐血蛊”。窝点被捣毁时，蛊虫失控外溢，虽被及时以火油焚烧大半，却仍有少量附着在几名负隅顽抗的邪教徒身上，被带出了山。
不过短短数日，京兆府便接连收到骇人报案。
先是那几名逃脱的邪教徒，在长安城外的一处村庄暴毙，死状极其恐怖：全身血液仿佛凝固腐败，皮肤呈现骇人的黑绿色，溃烂流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紧接着，接触过这些尸体的里正、仵作，乃至前去处理的几名衙役，也相继出现了类似症状！发热、寒战，伤口迅速溃烂，血液变得粘稠发黑！
疫情迅速蔓延开来，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更快的速度席卷了长安周边！
“陛下！是腐血毒！前朝古籍中记载过的绝症！”太医令连滚爬爬地冲进两仪殿，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颤抖，“此毒极为歹毒，通过血液、脓液甚至近距离呼吸皆可传播，一旦发作，药石无灵，死者十之八九！且……且据古籍记载，此毒似乎对气血旺盛者，尤其……尤其对修炼之人，危害更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殿外传来消息，镇异司两名参与围剿邪教、修为不俗的好手，也出现了初期症状！
整个太极宫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仙凡隔绝，修士法力尽失，但身体素质犹在，本该比常人更抗病抗毒。如今这“腐血毒”竟反其道而行之，专害气血旺盛之人？这简直是掐断了朝廷对抗超凡事变的骨干力量！
李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立刻下令，封锁出现疫情的村庄，所有疑似病例严格隔离，由军队执行，敢有冲击封锁线者，格杀勿论！同时，命令太医署全力救治，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
太医署倾巢而出，孙思邈也亲自赶往疫情最严重的村庄。但面对这前所未见的凶恶毒症，传统的方剂、针灸收效甚微，甚至无法延缓病情的恶化。隔离区内，哀嚎遍野，不断有人痛苦地死去，尸体不得不就地焚烧，黑烟滚滚，如同人间炼狱。
孙思邈不眠不休，亲自查验病患，尝试了数十种方药，甚至动用了一些蕴含微弱生机的珍贵灵药（如今已几乎失效），却依旧束手无策。这位见惯了生死的药王，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军民，眼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切的悲悯。
“陛下，老朽……惭愧！”回到宫中汇报时，孙思邈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声音沙哑，“此毒诡谲，似毒非毒，似蛊非蛊，更像是一种……针对生命本源的血肉诅咒。寻常医药，难以奏效。除非……能找到对应的解药，或是……能以远超此毒的本源生机，强行冲刷……”
殿内一片死寂。解药何在？那邪教首脑早已伏诛，窝点也烧了。至于远超毒性的本源生机？如今天地间，哪里去寻？
李渊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青筋暴起。他体内龙气至刚至阳，磅礴浩瀚，或许可以一试，但他乃一国之君，岂能轻易涉险？更何况，龙气霸道，是否适用于普通人？若一个控制不好，恐怕救人不成，反成催命符。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弥漫之时，一名守在殿外的百骑司密探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宫外有一游方郎中，自称能解此疫。他……他已在疫情村外徘徊两日，方才竟……竟强行冲破军士阻拦，闯入隔离区内了！”
“什么？！”众人大惊。闯隔离区？这是找死吗？
“是何人？如此大胆！”李渊厉声问。
“其人身形矮小，跛一足，眇一目，相貌甚是……甚是丑陋。”密探描述道，“但怪异的是，村外军士竟拦他不住，他身法看似笨拙，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穿过阻拦，口中还念叨着……‘毒不入五痨七伤之体，阎王也嫌俺碍眼’……”
相貌丑陋？跛足眇目？毒不入五痨七伤之体？
孙思邈闻言，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陛下！莫非……莫非是他？！‘鬼医’费长房？！”
“鬼医费长房？”李渊皱眉，他并未听过此名号。
“陛下有所不知！”孙思邈急忙解释，“此人乃臣多年前游历天下时偶遇的一位奇人！其医术……其医术迥异寻常，专攻毒伤蛊瘴，尤其擅长以毒攻毒，行事乖张，亦正亦邪，故有‘鬼医’之称！因其相貌丑陋，身有残疾，常被世人歧视，故性情孤僻，从不轻易出手。但他若肯出手，或许……或许真有希望！”
李渊眼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备马！朕要亲自去一趟疫情村！”
“陛下不可！”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连忙劝阻，“疫情凶险，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若能救万千子民，朕涉一次险又如何？”李渊语气决绝，“况且，朕有龙气护体，等闲毒物难侵。孙先生，你随朕同去！”
快马加鞭，李渊仅带着孙思邈和少数精锐护卫，很快赶到了被重兵封锁的疫情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尸体焚烧的焦臭，令人作呕。
隔离区内，景象更是凄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躺满了痛苦呻吟的病患，人人面色黑绿，疮口流脓。军医和太医署的人穿着特制的防护衣物（多层棉布浸染药液），忙碌穿梭，却掩不住眼中的绝望。
而在村中一片空地上，众人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跛着脚、瞎了一只眼的老者，正蹲在一名病情最重的军士身前。他相貌丑陋，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但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却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他根本没有做任何防护，甚至直接用那双枯瘦漆黑、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翻看着军士溃烂的伤口，时不时还凑近了闻一闻，甚至……用手指蘸了一点脓液，放在舌尖尝了尝！
周围的人都吓得远远躲开，如同躲避瘟疫。
“嗯……以腐血为基，混合了尸蕈、怨念花、还有至少三种老夫没见过的蛊虫分泌物……有点意思，够歹毒。”那老者咂咂嘴，自言自语，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孙思邈连忙上前，激动道：“费兄！果然是你！”
那“鬼医”费长房抬起头，瞥了孙思邈一眼，哼了一声：“孙老道，你还没死啊？你这方子开得温吞如水，治个风寒还行，对付这玩意，屁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