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狱案”的狂风暴雨,持续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里,长安城的天空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往日里冠盖云集的朱雀大街变得冷清了许多,那些高门朱户之前,再无车马喧嚣,唯有持戟而立的金吾卫士兵和偶尔如同幽灵般掠过的暗卫身影,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清洗的酷烈。
一座座曾经显赫无比的府邸被查抄,一位位身着紫袍、绯袍的官员被从衙署或家中带走,投入诏狱。卢氏、郑氏这两个顶尖门阀的核心人物几乎被一网打尽,其姻亲、故旧、门生故吏受到牵连者更是不计其数。刑部和大理寺的牢狱人满为患,日夜不停地审讯、核对口供、深挖线索。
暗卫和百骑司展现出的效率令人胆寒。他们不仅查清了科举舞弊案的完整链条,更顺着卢靖、郑元韬等人的供述以及查抄的海量文书信函,揪出了大量陈年旧账:贪腐、枉法、结党营私、兼并土地、隐匿人口……甚至一些与前朝余孽不清不楚的勾当,都被翻了出来。
铁证如山,供词累累。李渊甚至没有再多开大朝会进行廷议,直接依据审讯结果和查实的证据,朱笔一批,便是雷霆般的处置。
主犯卢靖、郑元韬,及其核心党羽十余人,判斩立决,家产抄没,亲族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其余涉案较深、罪责严重的官员三十余人,罢官夺爵,流放边陲,永世不得叙用。 牵连其中、知情不报或收受好处者,百余人遭到贬谪、罚俸等不同惩处。 一时间,长安城西市的刑场上,血气冲天,哭号动地。曾经显赫无比的家族,顷刻间大厦倾覆,烟消云散。整个关东、江南的世家大族,都在这场风暴中瑟瑟发抖,元气大伤。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的怒火将以这场血腥的杀戮和流放告终时,李渊的下一步举措,却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满足于仅仅惩罚罪犯。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试图驱散连日的血腥气。两仪殿内,气氛却依旧庄严肃穆。李渊特意召见了以房玄龄、杜如晦为首的心腹重臣,以及……几位在此次风波中表现突出、或因出身寒微而得以幸存的官员,如崔瑾、魏征(以刚直敢谏着称的御史),还有那位险些丧命、如今已被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寒门士子马周。
马周站在这些重臣之后,身着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依旧显得有些拘谨,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重获新生的激动和一丝不安。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站在这帝国权力的核心殿堂之中。
李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房玄龄和杜如晦身上。
“玄龄,克明。”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卢、郑之辈,咎由自取,朕已处置。然,科举舞弊,绝非孤例。门阀世家,垄断仕途,盘踞朝堂,视国家公器为私产,此乃积弊百年之痼疾!若不能根除,今日杀一卢靖、一郑元韬,明日还会有张靖、李元韬!寒门士子之血,终将白流!”
房玄龄和杜如晦神色凝重,深深躬身:“陛下圣明,洞见根源。然则,门阀之势,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操之过急,恐……”
“朕知道。”李渊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所以,朕不要简单的杀戮。朕要……立规矩,改制度,断其根基!”
他猛地一挥手,内侍监立刻捧上一卷早已准备好的、以明黄绸缎制成的诏书,缓缓展开。
那诏书的标题,赫然是四个铁画银钩、仿佛蕴含着龙气的大字《氏族新志》!
众人心中皆是一震!《氏族志》乃是前朝旧制,用以评定天下门第高下,实则是维护世家特权的工具。陛下此举,竟是欲从根本上重新定义“氏族”?
“念!”李渊命令道。
内侍监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高昂的声音,开始宣读这份必将震动天下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王者建国君民,立政施教,以天下为公,唯才是举。故尧舜稽古,建官惟贤;周文创业,任人以能。然自魏晋以来,专尚门资,遂成锢弊。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高低悬隔,贵贱天殊,乃至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之叹!此实乃天下之大不公,社稷之深隐患!”
开篇之言,便如利剑,直指门阀政治的核心弊端,定下了彻底改革的基调!
“朕承天命,御极寰宇,拨乱反正,志在清平。岂容此等陋习,再污我大唐盛世之基业?!故特颁此《氏族新志》,昭告天下,咸使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