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殿之中,琉璃铺地,金玉为柱,仙光氤氲缭绕,诸天仙神班列两侧,霞光瑞彩依旧,但许多仙家的神色却并非往日的恬淡超然,而是带着几分疑虑与凝重。端坐于九重宝座之上的玉帝,面色看似平静无波,眼神深处却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与审视。
“众卿家,”玉帝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回荡在空旷浩瀚的大殿之中,“下界南瞻部洲,李唐之事,近日颇多纷扰。那人皇李渊,自玄武门惊变以来,行事越发刚愎强横,不敬上天,不恤鬼神,强夺信仰,汇聚人道气运于一身,已渐有脱离藩篱、自成格局之象。长此以往,恐非三界之福,亦扰天地清宁。”
一位身着星宿朝服、面容古板的神仙应声出班奏道:“陛下所言极是。那李渊仗着身负前朝龙魂残力,便妄自尊大,视天条如无物。先前九天玄女娘娘奉旨下界示警,竟被其以人间帝王之气斥退,言辞间多有不敬。如今其更变本加厉,推行所谓新政,聚拢民心,其势日涨,若任其发展,恐重现上古之人皇旧事,不尊天帝,不拜鬼神,自掌秩序,届时天地失序,阴阳淆乱,悔之晚矣!”
又有雷部一位神将模样的仙家出声附和:“确是如此!陛下,如今下界信仰纷乱,各地所立那‘人祖祠’香火鼎盛,竟有压过天庭正神之势。其所立‘暗卫’,行事诡秘,更似有窥探幽冥、干涉阴阳之嫌。凡间因战乱稍平,民生复苏,然其浊气亦因此上扬,清灵之气受损,于我等仙家修行亦恐有碍。”
然而,并非所有仙神都主张立即采取强硬干预。一位位列前排、须发皆白、看似一直昏昏欲睡的老仙翁,此刻微微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洞察世事的清明,慢悠悠地开口道:“老夫看来,倒也未必如此严重。人间朝代更替,帝王兴衰,本是天道循环之常态。李渊虽行事霸道,却也在梳理山河,安定百姓,止息干戈,其所聚者,亦是人间生机愿力,未必全是恶果。天庭统御三界,若因凡间帝王强势便轻易插手,恐沾染极大因果,反为不美。或可……再观其后效?待其气运流转,盛极而衰之时,再行规劝,亦不为迟。”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低沉的议论之声,有仙家点头表示赞同,认为不宜轻动,亦有仙家摇头反对,认为当防微杜渐。天庭内部,对于如何对待李渊以及其领导下日渐强盛的大唐,显然存在着不小的分歧。主战者认为必须尽早打压,维护天威不容侵犯;主和者或观望者则觉得天道无常,不宜轻易介入凡人气运正隆之时,以免引火烧身。
最终,玉帝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平息了所有的议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仙云殿宇,投向下界那座气象万千的长安城,深邃难测:“李渊……确是一异数。然天威不可犯,天条不可逾。其若不知收敛,一味恃力狂悖,必有天惩。旨意:令四方功曹,日夜游神,严密监视其动向,尤其是其与那龙魂之力的牵扯、以及那‘暗卫’所为,凡有丝毫逾越天条、干涉阴阳、亵渎神明之处,无论巨细,即刻来报。至于终南山……且看他们能否先行有所作为,稍遏其势吧。”
一道无形的法旨,伴随着玉帝的话语,化作缕缕清光,悄然传向四方,融入天道法则之中。虽然天庭并未立刻降下雷霆手段,但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目光,已然变得更加冰冷、专注且充满审视的意味,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开始缓缓向下界渗透,如同乌云悄无声息地遮蔽了星月。
几乎就在天庭法旨降下的同一时间,长安城皇宫深处,两仪殿侧殿内。正在盘膝打坐、心神沉入体内与龙魂沟通、感悟国运流转的李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两道实质般的金光一闪而逝,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煌煌天威、冰冷无情、居高临下的意念,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探针般,试图穿透皇宫上空那厚重磅礴、已成实质的紫金龙气屏障,窥探内部的虚实。虽然这股意念立刻被汹涌澎湃的龙气与厚重如山的国运本能地抗拒、挡了回去,但那一瞬间的冰冷接触与那浩瀚无边的威压感,已让李渊心生凛然警兆。
“哼,终于忍不住,要亲自来摸摸朕的底细了吗?”李渊冷哼一声,周身无形气浪微微一震,殿内烛火为之摇曳。体内的龙魂仿佛受到挑衅,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桀骜不驯、挑战意味的咆哮,周身国运之气随之翻腾涌动,将整个皇宫乃至长安城守护得更加严密,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刺猬。
他知道,内部宗室豪强的那点暗流,不过是疥癣之疾,翻手可平。真正的大敌,始终是那高居于九天之上,视凡人如刍狗、视人间皇权为僭越、视一切不服管束之力为异端的庞大存在。之前的相对平静,只是因为对方尚未真正重视自己这个“变数”,或是其内部意见不一,犹豫不决。而如今,自己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触及了他们的底线,引起了真正的警惕。
“来吧。”李渊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殿外廊下,负手仰望那看似无尽、繁星点点的苍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破那层仙凡障壁,“让朕看看,你这自诩为天的存在,究竟还有何手段?这人间的秩序,终究要由人来定!朕的道路,无人可阻!”
暗流从未止息,反而在四海升平的表象下汇聚得更加汹涌澎湃。世俗的怨恨与超凡的注视,如同两条毒蛇,在黑暗中交织在一起,嘶嘶地吐着信子,预示着未来的道路,必将更加波澜云诡,危机四伏。而李渊,已然握紧了手中的力量,体内的龙魂咆哮欲出,做好了迎接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