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峪口的烽烟尚未完全散尽,那座用突厥运粮队头颅垒砌的狰狞京观仍在无声地散发着血腥与威慑。李渊却没有片刻停留,大军缴获的少量肉干和清水被迅速分发,人马略作补充,便再次开拔。
根据俘虏的口供和前方斥候拼死送回的情报,阿史那叠罗支的主力约一万五千精锐,并未倾尽全力猛攻邠州城,其大营设在邠州城北十五里、泾水一道河湾处的平坦高地上,倚仗水草,易守难攻。更令人警惕的是,突厥人似乎分出了相当数量的骑兵,如同梳子般扫荡周边地区,一方面劫掠粮草,另一方面……似乎也在警惕地注视着东南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防备着什么。
“不能给他反应的时间!”李渊在马背上对簇拥在身边的将领们冷声道,目光如炬,扫过略显疲惫却士气高昂的军队,“叠罗支分兵四处,其大营必然相对空虚!我军新胜,士气正旺,当一鼓作气,直捣其巢穴!传令全军,丢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三日口粮,全速前进!”
“陛下,将士们连日奔波,是否……”有将领面露忧色。
“疲敝之师,方能出其不意!”李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突厥人料定我军刚回长安,必是人困马乏,需长时间休整。朕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快!再快!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刀架到叠罗支的脖子上!”
皇帝陛下的意志就是最高的命令。尽管身体疲惫,但黑水峪轻易的大胜和陛下身上那股仿佛永不枯竭的精力与自信,深深感染了每一名士卒。大军再次提速,如同脱缰的野马,沿着泾水河谷,向着西北方向狂飙突进!
李渊一马当先,乌骓龙驹仿佛真龙血脉觉醒,四蹄翻飞,速度惊人,将身后的亲卫队伍都甩开一截。他体内龙魂之力缓缓流转,不仅驱散着自身的疲惫,更以一种无形的方式笼罩着先锋部队。被他龙威覆盖的骑兵们,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气奔涌,胯下战马也似乎轻快了许多,长途奔袭的劳累感大为减轻,队伍整体速度硬生生又提高了一截。
沿途,不断遇到小股突厥游骑。这些散兵游勇本是负责警戒和劫掠的,远远望见唐军主力那庞大的阵容和冲天的杀气,尤其是那杆醒目无比的赤金龙旗,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接战,发一声喊,便调转马头,没命地向北逃窜,去给他们的主帅报信。
“不必理会这些杂鱼!目标,叠罗支大营!”李渊喝令道,看都不看那些溃散的游骑。
大军过处,烟尘滚滚,如同一条贴地飞行的玄色巨龙,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冲向预定的战场。
然而,战争永远充满变数。
就在大军距离邠州城预计还有不足三十里,即将抵达预定的攻击发起位置时,前方一骑斥候如同疯了一般飞驰而来,甚至来不及勒稳战马,便滚鞍而下,声音因极度的焦急和奔跑而嘶哑变形:
“报——!”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冲进大殿,满脸惊恐地跪地禀报,“陛下,紧急军情!突厥……突厥大军动了!”
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什么?突厥大军动了?他们从哪个方向来的?”
“不是来自邠州方向!”传令兵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东面!泾水对岸!出现大量突厥骑兵!”
“泾水对岸?”皇帝眉头紧锁,“他们怎么会从东面来?”
“打着……打着阿史那社尔的狼头大纛!”传令兵继续说道,“兵力……兵力极众,漫山遍野,正沿泾水南岸急速西进!”
“阿史那社尔?”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不是在邠州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东面?”
“其先锋……其先锋已快至渭水与泾水交汇口,距我军侧翼不足二十里!”传令兵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什么?阿史那社尔?!”所有将领闻言,无不骇然失色!
他不是应该被李神通和张世贵死死钉在泾州城下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如此之快地南下到了渭水岸边?!
李渊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过来!
好一个颉利!好一个声东击西,连环计!
阿史那社尔在泾州城下的猛攻,根本就是佯攻!或者说,是双重压力。他恐怕早已派出精锐主力,悄然南下,目的根本不是强攻泾州,而是要与阿史那叠罗支的偏师汇合!一旦这两股突厥最精锐的力量在邠州城下成功会师,兵力将远超唐军,届时不仅邠州危矣,就连李渊亲自率领的这支主力,也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而阿史那叠罗支分兵四处,等待的,根本不是什么后续指令,他等的就是阿史那社尔这支南下的援军!他是在为最终的会师扫清周边障碍,并牵制住邠州守军!
情报出现了致命的误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邠州和长安吸引,却忽略了泾州方向敌军主力的真正动向!
“陛下!怎么办?”罗艺急声道,脸上已见了汗,“我军若继续按原计划攻击叠罗支大营,侧翼必将完全暴露给阿史那社尔!若其趁机渡河侧击,我军危矣!”
“是否立刻转向,先迎击阿史那社尔?”另一将领建议道。
李渊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死死盯住舆图。现在转向,与阿史那社尔硬碰硬?对方兵力占优,以逸待劳,己方却是长途奔袭的疲惫之师,胜算几何?而且,一旦被阿史那社尔拖住,身后的叠罗支再从邠州城下抽身出来,前后夹击……
绝境!突如其来的变局,瞬间将唐军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