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承天门外已是冠盖云集。经历了玄武门惊变、仙神临凡、太子被废、秦王被囚、天策府瓦解等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件后,今日的常朝,气氛显得格外凝重而诡异。文武百官依照品级鱼贯而入,人人面色肃穆,低眉顺眼,步履谨慎,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金砖,而是布满陷阱的薄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与窥探,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方向。
钟鼓齐鸣,仪仗森严。内侍悠长尖细的“陛下驾到……”唱喏声响起,所有官员齐齐躬身,山呼万岁之声比起往日,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敬畏。
李渊在御座上坐下。他今日并未穿戴最隆重的冕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制的团龙图案在晨曦透过窗棂的光线下隐隐流动,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威严。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那是连日操劳与龙魂初融尚未完全稳固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寒星,又似深不见底的古潭,缓缓扫过殿中群臣。
每一个被那目光扫过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仿佛被什么洪荒巨物淡淡一瞥,所有心思都被瞬间看透,慌忙将头埋得更低。
“众卿平身。”李渊的声音平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朝会伊始,依旧是按部就班。几位重臣出列,奏报了几件关于秋粮入库、河道疏浚的常规事务,李渊或微微颔首,或简短批示,过程波澜不惊。然而,这股表面的平静,却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多人心知肚明,经历了如此巨变,皇帝必然要借此朝会,进一步整顿朝纲,树立绝对的权威。而那些自恃身份或有别样心思的人,也在暗中观察,试探着新朝局下的风向。
果然,当一件关于官员考绩的寻常事务奏报完毕后,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几分倚老卖老腔调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老臣有本奏。”出列的是宗正卿李神通(淮安王),他是李渊的堂弟,辈分高,平日里颇受礼遇。他手持玉笏,微微躬身,语气却并不如何恭谨,“陛下,近日朝野上下,对前太子……呃,隐太子,以及秦王殿下之事,多有议论。虽陛下已有圣断,然骨肉相残,终非国家之福,亦有损陛下仁德之名。老臣斗胆进言,是否……是否可对秦王殿下稍示宽宥?譬如解除禁足,许其于府中读书思过,亦显陛下宽广胸怀……”
他的话还未说完,殿中已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想到第一个出来试探的,竟是这位宗室老王爷!这话看似劝谏,实则是在质疑皇帝对李世民的处置,甚至隐隐有为李建成抱屈之意。
李渊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李神通身上,没有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就在这沉默之中,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降临,整个紫宸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李神通原本那点倚老卖老的底气,在这冰冷的沉默和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下,迅速消散,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持笏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淮安王,”终于,李渊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是在教朕如何做事?还是在替逆子求情?”
“老臣不敢!老臣万万不敢!”李神通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老臣只是……只是忧心皇室声誉,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
“皇室声誉?”李渊轻轻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令人心寒的弧度,“朕看,王叔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逆子犯上作乱,弑兄逼父,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朕念及血脉亲情,未取其性命,已是天恩浩荡!尔身为宗正卿,不思整肃宗室,严惩悖逆,反倒在此妄言宽宥,是何居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殿宇:“莫非,王叔觉得朕的处置不公?还是觉得,那逆子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
“臣罪该万死!臣绝无此意!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李神通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只知道拼命磕头,再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震慑住了,心脏狂跳,大气不敢出。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那平静表面下蕴含的恐怖怒火,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对皇权的绝对扞卫。
“既然淮安王年老昏聩,不堪重任,”李渊冷冷地看着磕头如捣蒜的李神通,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宗正卿的位子,你就让出来吧。回家好好颐养天年,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再上朝了。”
一句话,直接剥夺了一位宗室亲王的实权和高高在上的地位!
“臣……臣领旨……谢陛下恩典……”李神通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被两名殿前侍卫无声地“搀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