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沉默了片刻,仔细回味着两份文书中的每一个用词。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家门不幸’,‘偶发家事’……嗯,这个调子,定得尚可。”
他肯定了最核心的定性——将这场流血的政治风暴,定性为“家祸”。这是最能快速平息舆论、避免引发更大范围恐慌和联想的说辞。
“诏书中,对太子、齐王的指控,还可再模糊一些,不必坐实具体罪证,留些余地。对秦王的‘忠孝’,也不必过分渲染,点到即止即可。” 李渊精准地指出了一些细节,“重点在于,强调祸首已诛,朕心甚痛,但大局已定,任何人不得再借题发挥。”
“国书……”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语气可以,就这么发。让突厥人知道,朕还活着,大唐的天,塌不下来!”
“臣等遵旨!即刻按陛下之意修改用印!” 房玄龄和杜如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应命。皇帝认可了他们的方向,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仅仅是修改用印。” 李渊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如何将这份‘定调’迅速、有效地传遍朝野,安抚人心,震慑宵小,才是关键。”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玄龄,你立刻前往中书省,亲自监督诏书的用印、誊抄、下发。要通过正规的驿传系统,以最快速度发往天下各州府县,务必让各级官吏第一时间知晓朝廷的‘官方’说法。”
“喏!”
“如晦,” 李渊又看向杜如晦,“你负责长安城内。诏书明发之后,立刻组织人手,在东西两市、各主要坊门、衙署门口,张贴大字告示,派员宣读,务求让京师百姓尽快知晓,避免以讹传讹,引发恐慌。”
“臣明白!”
“但这还不够。” 李渊微微眯起眼睛,“裴寂那边,会去稳住高层官员。你们二人,要利用你们过去的人脉和影响,尤其是如晦,你素有机变之才,我要你在暗中,通过一些‘非正式’的渠道,将今日之事‘润色’后,悄悄散播出去。重点是突出太子的‘不臣之心’,秦王的‘无奈之举’,以及朕的‘悲痛’与‘决断’。要让那些中下层的官员、士子、乃至市井中有影响力的人物,都接受这个‘家祸’的说法。”
这是舆论操控的更深层次,引导民间舆论走向。
房杜二人瞬间领会,这是极其重要且隐秘的任务,立刻郑重应下:“臣等必小心办理,绝不会牵连陛下!”
“另外,” 李渊补充道,“让百骑司的人动起来。从此刻起,给朕盯紧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茶楼酒肆、客栈驿馆、乃至青楼赌坊!凡有私下议论宫闱之事、散布不同流言、甚至试图串联者,不必请示,立刻秘密逮捕,投入诏狱!朕要在这长安城,营造出一种‘既定事实’不容置疑、‘家事’不容外人嚼舌的氛围!”
“喏!” 听到要动用皇帝的秘密情报力量“百骑司”,房杜二人心中更是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下狠手控制舆论了。
“去吧。” 李渊挥了挥手,“朕要在一个时辰内,看到诏书发出。一天之内,要让长安城的主流舆论,都按照朕定的这个调子走!”
“臣等告退!” 房玄龄和杜如晦躬身行礼,捧着那关乎无数人命运的绢帛,匆匆退出了两仪殿。他们的脚步匆忙却坚定,深知肩头责任重大,这不仅仅是为了戴罪立功,更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李渊独自坐在御座上,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定调“家祸”,只是政治上的操作,是为了快速稳定局面而不得不采取的、掩盖真相的手段。
但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真正的聪明人,都能从这“家祸”二字背后,嗅到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权力斗争的残酷。
更重要的是,那些真正失去了至亲的人,万贵妃、尹德妃,以及那些与建成、元吉利益攸关的后宫妃嫔、外戚家族……她们绝不会相信这套官方说辞。
她们的悲痛与愤怒,需要另一种方式来安抚,或者说……镇压。
李渊的目光,投向了太极宫深处那片连绵的殿宇楼阁,那里是大唐的后宫。
他知道,下一场风波,或许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棘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该去面对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