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蹲在路由器旁,指尖还捏着那片发烫的芯片。夜市的灯照得他道袍上的补丁忽明忽暗,像一张张没烧透的冥钞贴在身上。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指甲盖往芯片边缘轻轻一推。符文闪了一下,又灭了,像是喘不过气的萤火虫。
“不是封印,也不是监控。”他低声说,“倒像是……谁忘了删的草稿。”
话音刚落,功德沙漏底座嗡地一震。一道微弱的信号从地下窜上来,连通了太爷爷的机顶盒。屏幕噼啪闪了几下,泛出一段影像。
画面里是奈何桥,雨还没停。年轻的红裙女子站在桥头,手里端着一碗汤,蒸汽混着雨水往上飘。对面是个穿官服的老头,胡子还没全白,手里攥着一支笔,笔尖缠着红线,抖得厉害。
“你走吧。”女子说,“这汤我熬了十年,今天加了健忘草,喝完就别回头。”
老头不答,只把怀里一包药塞进桥缝,用泥糊住。转身时,天兵已经围上来,铁链哗啦作响。
画外传来太爷爷的声音:“唉,地府最不该有的,就是爱情。”
影像戛然而止。
陈三槐盯着屏幕,直到它自动黑屏。他抬眼,正看见汤映红站在涮锅记账台前,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神情如常。可她手腕上那串檀木珠,原本该是桂花香的,此刻却透出一丝苦味,淡得几乎闻不到。
他把芯片收进沙漏夹层,站起身时鞋底发出一声脆响——千层底又裂了半寸。
地府议会的传讯符在这时候炸开,纸灰簌簌落在肩头。通知很短:**《阴司物流管理条例》终审,即刻表决。**
他拍了拍道袍,走向临时搭起的签字台。路上顺手捡了张被踩扁的防水冥钞,折成三角塞进袖口当书签。
议会现场设在夜市中央,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压着生死簿副本、游魂投诉记录、还有孙不二那台冒烟的永动机充电宝。轮转王坐在角落,戴着耳机调试数据流,听见陈三槐进来,抬头说了句:“陆离那边递了异议书,说GpS纸钱扰乱轮回秩序。”
“哦。”陈三槐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包“月老牌忘情水”,放在桌上,“所以他派谁来念?他自己不敢露面?”
没人回答。
他笑了笑,打开平板调出后台数据。三十个案例滚动播放:游魂抢充电宝打成一团、直播带货卡顿导致十万张冥钞无法兑现、鬼差抓错人因为定位延迟三分钟……
“旧规矩管不了新问题。”他说,“你们要等下一个神仙因为系统崩盘跑来甩锅吗?”
议会静了两秒。
然后他举起那包草药,声音不高:“连管姻缘的都得靠吃药才能忘记一个人,我们还指望靠老黄历维持秩序?”
全场哑然。
轮转王突然站起来,摘下耳机:“我支持。从今往后,所有阴间快递员必须佩戴带GpS功能的纸钱,违者按扰乱轮回论处。”
话音落下,陈三槐取出功德沙漏,倒扣在法案签字页上。沙粒缓缓落下,在纸上凝成一枚古篆印:**阳间积德,阴间立规**。
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只有沙漏滴答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计时器终于校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