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棚下的银丝炭燃得正旺,暖意裹着蜜蜡香漫到廊下,却驱不散沈清歌心头的寒意。昭阳公主挽着她的手刚踏入正厅,迎面就撞上夏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 —— 那嬷嬷穿着石青绣兰草的褙子,手里端着个霁蓝釉茶盏,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金纹,是用南疆蜜枣和雪山莲熬的 “万寿茶”,据说一口能暖到心口,此刻却成了藏毒的利器。
“沈大小姐、公主殿下,老夫人特意让老奴给二位备了热茶。” 嬷嬷的笑容堆得恰到好处,指腹却反复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在沈清歌素色披风上停了一瞬,又飞快移开,“这茶是今早刚熬的,还加了老夫人珍藏的二十年陈皮,最是润肺,正好给沈大小姐补补身子。”
沈清歌指尖下意识攥紧袖中的紫苏锦囊,那锦囊缝在衬衣袖里,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此刻正贴着皮肤传来微凉的触感。她余光扫过茶盏,见盏沿沾着点极淡的褐色痕迹 —— 与母亲医案里 “牵机引变种” 的药渍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浅,显然是特意稀释过,让人难以察觉。更绝的是,这毒只沾在盏沿内侧,若不用指尖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多谢嬷嬷费心。” 昭阳公主率先伸手去接,腕间鸾鸟玉佩叮当作响,“只是我刚在外头喝了半盏杏仁酪,这会儿实在喝不下,不如先给沈大小姐?她方才在回廊受了寒,正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嬷嬷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公主说的是,沈大小姐身子弱,是该多补补。” 说着就将茶盏往沈清歌面前递,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手。
沈清歌却突然偏过头,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瞬间印出浅淡的红痕 —— 那是她早先用胭脂调的假血,此刻沾在米白帕子上,像极了咳出来的血珠。“对不住嬷嬷,” 她咳得声音发颤,眼底泛着水光,“我这咳疾总不好,方才被风一吹,竟连端茶盏的力气都没了。春桃,你替我接一下,先放在旁边,等我缓过来再喝。”
春桃会意,连忙上前接过茶盏,转身时 “不小心” 脚下一滑,茶盏 “哐当” 摔在青砖地上,滚烫的茶汤溅得满地都是。褐色的药渍在青砖上晕开,遇热后竟泛出浅蓝,像极了母亲医案里画的 “牵机引显色图”。“哎呀!”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下磕头,“老奴笨手笨脚,竟摔了老夫人的茶盏,求嬷嬷饶命!”
嬷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要发作,夏老夫人的声音就从内厅传来:“不过是个茶盏,何必为难下人?清歌身子不适,快扶她坐下歇歇。” 话虽温和,眼底却藏着冷意 —— 这第一波毒计,竟被沈清歌用 “咳疾” 和 “失手” 轻轻化解。
入座后,沈清歌才看清正厅的布局。夏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穿着件绣着 “松鹤延年” 的暗红锦袍,发间插着支赤金镶珠的抹额,手里捏着串蜜蜡佛珠,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常年盘玩的习惯。她左右两侧坐着几位京中权贵的夫人,其中就有夏侍郎的夫人 —— 那夫人穿着件石榴红的蹙金绣裙,腰间系着条翡翠腰带,眼神总在沈清歌和昭阳公主身上打转,像在盘算着什么。
“清歌啊,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夏老夫人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你母亲要是还在,见了你这般模样,定是欢喜得很。当年你母亲最爱吃我做的梨花糕,今日我特意让厨房按老方子做了些,你快尝尝。”
侍女立刻端上一碟梨花糕,糕体雪白,上面还点缀着颗颗杏仁,与春桃今早做的一模一样,只是糕底沾着点极淡的灰黑色粉末 —— 是 “醉仙散” 的痕迹!沈清歌记得母亲医案里写过,“醉仙散需与杏仁同磨才显毒性,遇银则变蓝”。她不动声色地拿起发间的梨花银簪,假装要挑开糕体看里面的馅料,银簪尖刚碰到糕底,就见粉末瞬间泛出浅蓝,与医案记载分毫不差。
“老夫人费心了,只是我近日咳疾未愈,太医说要忌甜腻,怕是无福消受。” 沈清歌放下银簪,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不如让春桃替我尝尝?她跟着我多年,还没吃过按母亲方子做的梨花糕呢,也让她沾沾老夫人的福气。”
春桃刚要上前,夏侍郎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沈大小姐这就不对了,老夫人特意为你做的梨花糕,你不吃也就罢了,怎好让丫鬟替你尝?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沈府嫡女不懂规矩,连长辈的心意都敢怠慢。”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歌身上,夏老夫人也放下佛珠,眼神里带着几分逼视:“清歌,你母亲当年可是捧着我的梨花糕,连吃三块都不肯停。你今日若是不吃,怕是辜负了你母亲的心意,也辜负了我这老婆子的一片苦心。”
这话看似温情,实则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 若不吃,就是 “不孝”“无礼”;若吃了,就会中 “醉仙散”,半个时辰后浑身发软,任人摆布。沈清歌心里一沉,刚要开口,昭阳公主突然拿起一块梨花糕,笑着塞进嘴里:“老夫人,沈大小姐不吃,我替她吃!这梨花糕看着就好吃,我早就想尝尝林氏夫人当年最爱的点心了。”
众人都愣住了,夏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强笑道:“公主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几块。” 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沈清歌躲得过,难道昭阳公主也躲得过?这 “醉仙散” 虽不致命,却能让人暂时失力,只要公主倒下,就能诬陷是沈清歌下毒,到时候沈府和靖王府都脱不了干系。
沈清歌却慌了,她刚要提醒公主,就见昭阳公主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指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 那是昨日萧澈教她们的暗号,意为 “我含了解毒丹,放心”。沈清歌这才想起,萧澈昨日特意给了公主一枚 “七星解毒丹”,说 “含在舌下可解百毒,尤其是这类迷药”,看来公主早有防备。
公主吃完糕,还故意舔了舔嘴唇,笑着对夏老夫人说:“老夫人的手艺真好,比宫里御膳房做的还好吃!只是我有点口渴,不知有没有茶水?”
夏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端来一杯茶水,杯子是白玉做的,通透得能看见里面的茶汤,泛着淡绿,是用 “断肠草” 和 “迷迭香” 泡的 —— 母亲医案里写过,这两种草药混合后,喝下去半个时辰就会浑身发软,连话都说不出来,且毒发时症状与 “风寒晕厥” 相似,极难分辨。
“公主殿下,这是老夫人特意为您泡的‘碧螺春’,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您尝尝。” 嬷嬷将茶杯递到公主面前,手指还特意在杯沿碰了碰,像是在确认温度,实则是在暗示公主 “茶水无毒,可放心饮用”。
昭阳公主刚要去接,沈清歌突然起身,假装要给老夫人行礼,膝盖 “不小心” 撞到嬷嬷的腿。嬷嬷重心不稳,茶杯 “哐当” 掉在地上,白玉杯摔得粉碎,淡绿色的茶汤溅在嬷嬷的裙摆上,瞬间冒出黑烟,布料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 这正是 “断肠草” 遇丝绸会燃烧的特性!
“对不住嬷嬷!” 沈清歌连忙道歉,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起身太急,没站稳。春桃,快拿帕子给嬷嬷擦擦,别让茶水渍污了嬷嬷的衣裳。”
春桃立刻上前,用随身携带的素帕去擦嬷嬷的裙摆,帕子刚碰到茶汤,就见帕角瞬间变黑 —— 那帕子是用南疆 “见毒草” 混着蚕丝织成的,遇毒会从米白变深黑,此刻正好成了验毒的证据。嬷嬷看着变黑的帕子,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夏老夫人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却只能强压着怒火:“无妨,不过是个杯子,再换一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