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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锐士初成,军心可用(1 / 2)

天宝年间,秋,甘州。

河西走廊的秋风已带肃杀之气,卷起戈壁滩上的砂砾,拍打着甘州边寨厚重的土黄色城墙。

城头旌旗猎猎作响,守城士卒紧握长槊,目光警惕地望向西方辽阔而荒凉的地平线。

边寨指挥节堂内,气氛比城外更加凝重。

二十余支牛油巨烛在燃烧,将这座军事厅堂照得亮如白昼。

烛光在墙壁那幅,占据整面墙的河西陇右舆图上跳跃。

分列两侧的甘州军将校,身着不同制式的甲胄,甲片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他们神色各异,或凝重,或疑虑,或跃跃欲试。

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以及主位旁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将领身上。

镇守使,郭虔。

年约四旬,面庞被边塞风霜刻下深深的皱纹,下颌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髯。

他身着紫色圆领官袍,外罩一件玄色半臂,并未披甲,但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流露。

此刻,他的目光,深沉难测,落在身旁肃立的监军副使李骁身上。

更确切地说,是数次掠过李骁腰间那柄形制古扑,被严密包裹的横刀。

那柄随他转战河西,传闻饮血无数,被长安某些人私下称为“妖刀”的“斩机”。

李骁刚刚提出的方略。

主动出击,以精兵伪装商队为饵,在野马泉谷地设伏,力求全歼,那支已肆虐月余的吐蕃。

郭虔的心绪如同厅外被狂风卷动的沙尘,起伏不定。

此子李骁,年未及三旬,出身凉州李氏庶子,却因石堡城先登血功,朔方查案铁腕,得圣人青睐,授“游骑将军”,“监军副使”,更赐“便宜行事”之权。

其背后,似乎还有那位炙手可热的杨大夫的影子。

锐气之盛,如出鞘之刃。

若依其计,胜了,自然是大涨唐军声威,他郭虔作为甘州主官,叙功簿上少不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许还能借此再进一步。

可若是败了。

这一百五十名精锐,几乎是甘州军眼下能抽调出的最强机动力量,一旦折损,不仅边防洞开。

他郭虔这顶好不容易得来的乌纱,乃至项上人头,都可能不保。

更让他心底深处隐隐忌惮的是,李骁若借此战在甘州军中树立起无人能及的威望。

自己这个主官,日后怕是要被彻底架空,沦为傀儡。

帐内的寂静被低语声打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开始涌动。

资历最老,鬓角已见星霜的郎将王珪,率先出列。

他身着擦得锃亮的明光铠,护心镜上映着跳动的烛火,对着郭虔抱拳躬身,声音沉稳,但措辞谨慎。

“节帅,监军副使方略进取之心,谋国之忠,末将等感佩。”

他微微侧身,向李骁也颔首致意,礼数周全。

“然则,我军新经整饬,诸营磨合未久,战力未至巅峰,吐蕃游骑,来去如风,狡诈如狐,绝非易与之辈。”

“以商队为饵,诱其深入,此计虽妙,风险是否过于巨大,倘若敌军识破诱饵,或其实际兵力远超预估,甚至附近另有策应,我伏兵非但不能建功,恐有反被包围,全军覆没之危,届时,恐成我甘州儿郎埋骨之地啊。”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

“依末将浅见,不若谨守城寨,凭坚城深垒,挫敌锐气,同时广派斥候,严密监控,待其疲敝或分兵之时,再寻战机,如此,方是老成持重之策。”

他最终还是用了“老成持重”这个词,目光低垂,不与李骁锐利的眼神直接交锋。

王珪话音未落,站在文官队列首位的一名青袍参军立刻接口。

他名叫崔明,出身博陵崔氏旁支,带着书卷气,但此刻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

“王郎将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言。”

“节帅,监军副使。”

他也向李骁行礼。

“朝廷制策,边镇之要,在于稳守,保境安民,维系商路通畅,方是根本,主动越境寻衅,万一引发吐蕃大规模报复,烽燧狼烟四起,生灵涂炭,恐难向朝廷、向陛下交代。”

“况且,抽调城中百五十精锐前往伏击,城中防务必然空虚,若彼时另有敌军窥得虚实,譬如东边那些不安分的党项人,或是北方的回纥游骑趁虚而入,袭扰我屯田百姓,乃至兵临城下,如之奈何,望节帅,监军三思!”

“崔参军言之有理,确是行险。”

“兵力相差无几,地形虽利,却无十足把握。”

“是否可先以小股部队试探,或上报河西节府,请王节度定夺。”

其他将领,尤其是几位资历较浅,倾向于保守的偏将,也纷纷低声附和。

担忧,疑虑,以及对未知风险的恐惧,在节堂内弥漫。

整个厅堂的气氛,明显倾向于稳妥和质疑。

甚至有几名站在角落的低级文书佐吏,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偷偷抬眼观察着几位大佬的神色。

李骁面无表情地听着,如同瀚海中的礁石,任由议论的潮水拍打。

直到各种声音渐渐平息,所有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身上,他才缓缓踏步上前。

他先是对着主位上的郭虔,依照礼仪,微微欠身,姿态上给予了足够的尊重,随即转向众将,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不高亢,不激昂,却带着一种沙场淬炼出,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所有的杂音。

“王郎将,崔参军,诸位同袍。”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厅堂内回响,随即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

拾起一根用于指示的长杆,精准地点在位置,那动作流畅而肯定,显示出他对这片地形早已烂熟于心。

“请看此地。”

“两侧山丘隆起,高约十至十五丈,坡度陡峭,林木虽不甚茂密,但岩石嶙峋,沟壑纵横,足以隐蔽数百精兵。”

“谷道于此骤然收窄,最窄处不及三十步,形如口袋,更有数处弯道,利于我军分段截击,吐蕃百骑,纵然悍勇。”

“然其月内连续劫掠我三处烽燧,两支商队,皆轻易得手,未遇强力抵抗,骄横之气已生,戒备必然松懈。”

“此谓‘骄兵必败’。”

他收回木杆,双手负后,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珪。

“王郎将言及风险,确有其事,然,兵者,诡道也,若事事求万全,畏敌如虎,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我等边军,与圈养于栏中之牲畜何异?”

“边境线漫长数千里,难道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吐蕃人来去自如,烧杀抢掠,屠戮我子民,劫掠我财货,然后我等缩在这城墙之后,空耗朝廷粮饷,美其名曰‘稳妥’,这般的稳妥,换来的只能是敌人的愈发猖獗,是我方军民的士气低落,是这大唐边疆永无宁日!”

他话语一顿,木杆的尖端转向崔明,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来自尸山血海的寒意,让几名离得近的文官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袍。

“至于朝廷方略,《大唐卫公兵法·卷中·攻守篇》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致人而不致于人’,方是取胜之道。”

陛下授我‘便宜行事’之权,正是期望我等边将能审时度势,因敌制胜,而非墨守成规!

若事事需千里迢迢请示凉州节府,乃至等待长安公文往来,只怕战机早已贻误,吐蕃的铁蹄早已踏破更多的村庄,我大唐百姓的鲜血早已染红更多的戈壁。

守土有责,安民有责,这不是一句空话,是要用我等手中的横刀弓箭,用敌人的头颅和鲜血去践行的。

最后,他目光扫过所有面露犹疑,或低头不语的将领,右手自然而然地抬起,轻轻按在腰间的“斩机”刀柄之上。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的瞬间,一股无形却切实存在,仿佛凝聚了无数战场亡魂的惨烈杀气,以他为中心微微弥漫开来。

那并非刻意释放,而是久经沙场,杀人无算后自然形成的煞气。

离得最近的崔参军脸色一白,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几乎撞到身后的柱子。

“伏击,只需抽调一百五十精骑,甘州城内,尚有步卒三千,团结兵千五,更有郭节帅运筹帷幄,亲自坐镇,诸将同心协力,何来防务空虚之说?”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我辈军人,披坚执锐,食君之禄,享民之奉,若因惧怕万一而不敢亮剑,因循守旧而无所作为,那要这身象征荣耀与责任的甲胄何用,要这手中捍卫家国的利刃何用?”

节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郭虔深邃的目光再次掠过李骁年轻而坚毅的面庞,掠过那柄被麻布包裹却难掩其异的“斩机”,最终缓缓扫过堂下诸将复杂的神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犹豫与权衡一并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