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帅!”士兵拿着一把刀柄处已经开裂的横刀,哭丧着脸跑到李骁面前,“这刀…砍柴都费劲啊!”
李骁看都没看那把破刀,目光扫过忙碌而绝望的队伍,最后落在老兵身上。
他依旧沉默地站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枯槁的脸对着西方鹰扬戍的方向,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毫无波澜。
他身边,那两个眼神阴鸷如秃鹫的老兵,陈七和胡三,正默默地用磨刀石打磨着他们自己那几把明显精良许多的弯刀,刀刃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寒光。
“刀钝?”李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豁牙和附近士兵的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那就用牙咬!用头撞!鹰扬戍的沙子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士兵最后一丝侥幸,却也像一块石头,砸开了绝望冰面下那点凶戾的火焰。
他脸上的哭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急了的、豁出去的狰狞。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身吼道:“都他娘的听见没?磨快点!死了喂狼,也得让狼崽子硌掉牙!”
一炷香的时间,在寒风的呼啸和绝望的忙碌中转瞬即逝。
三辆勒勒车被塞得满满当当,捆扎得如同移动的垃圾堆。七十余个残兵,人人带伤,拄着矛杆,拖着脚步,眼神里是死寂的麻木和一丝被点燃的凶光。
大家推着车,面无人色。
这就是新任鹰扬戍守捉使李骁的全部家当和班底。
没有多余的废话。
李骁拄着“斩机”,吊着左臂,转身,率先迈开脚步,踏上了通往西方那片灰黄色死亡之地的古道。
老蔫巴佝偻着背,紧跟着勒勒车。
独眼老兵和他那两个沉默的老兵,如同三道融入风沙的鬼影,缀在队伍最后。
队伍像一条垂死的百足虫,在无垠的戈壁滩上缓慢蠕动。寒风是永恒的伴奏,卷着砂砾,无孔不入,抽打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钻进破旧的衣甲缝隙。
脚下的路早已被风沙掩埋大半,时隐时现,坑洼遍布。
勒勒车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和伤员压抑的痛哼。
白天是酷刑。
阳光惨白,毫无温度,戈壁滩反射着刺目的白光,晃得人头晕眼花。
砂砾被风卷着,打在脸上生疼。
喉咙干得冒烟,水囊里那点浑浊带着泥腥味的水,成了最珍贵的续命符,每次只能润湿一下干裂的嘴唇。
饥饿像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早已空瘪的肠胃,麸皮混着陈粟的粗粝感,刮得喉咙生疼。
夜晚是冰窖。
温度骤降,呵气成冰。
简陋的帐篷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风。篝火只能带来微弱的光和有限的暖意,士兵们像沙鼠一样蜷缩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和那点可怜的毡毯抵御严寒。
值夜的老兵抱着冰冷的武器,在帐篷外跺着脚,警惕地倾听着风声中任何一丝异响。
黑暗中,总有不甘的叹息和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派系的隔阂在艰难的行军中暂时被生存的压力压了下去,却又在细枝末节中悄然显露。
李骁对此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