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
赤水军跳荡营新卒左队的五十条汉子,僵硬地戳在窝棚前的空地上,呵气成霜,牙齿磕碰的声音细碎密集。
李骁的身影从他那顶勉强称作“军帐”的破毡棚里掀帘而出。
步履沉稳,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劲装,外面套着件破烂甲胄,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唯有当他走到队列前方站定,天光才吝啬地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冷酷的让人心寒的眼神。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缓缓扫过每一张被冻得发青,写满麻木和惊惶的脸。
没有多余的言语,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寒风中砸下,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领甲胄兵器,今日开始考核。”
命令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人群开始迅速行动起来,领取甲胄兵器。
李骁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手下,投向辕门方向。
那里,沉重的鼓点开始擂响。
“咚……咚……咚……”
聚兵鼓!
沉闷,压抑,却带着一种撼动大地的力量,如同巨兽的心跳,一声声敲打在每个人的胸腔上。
整个新卒营地瞬间被这鼓声唤醒,无数窝棚的破门帘被掀开。
更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汇入涌动的黑色人潮,带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向中央校场汇聚。
赤水军跳荡营新卒左队,这五十个被遗忘在军营最肮脏角落的“流民逃奴”,也裹挟在这股绝望的洪流中。
沉默地向前移动。
脚步声杂乱而沉重,踩踏着冻硬的土地和泥泞的冰碴,发出咯吱咯吱。
破烂的甲片随着走动相互碰撞,叮当作响,汇成一片凄凉的交响。
空气浑浊,弥漫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呛人气息。
汗臭,牲口棚的骚膻。
李骁走在队伍侧前方,右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粗布包裹的刀柄上。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校场点将台的方向,旅帅赵冲猩红的披风在灰暗天幕下如同一抹刺眼的血痕。
而更远处,那些营帐的阴影里,仿佛有无形的毒蛇在蠕动,冰冷的目光缠绕着他的后背。
他知道,王氏和李承业的杀招,就在这通往考核地的路上,或者就在那片所谓的“考场”之中。
绞索已经套上,只待收紧。
队伍在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行进了一炷香的时间,离开了相对规整的营区,踏上了营外一条被无数军靴踩踏出来的硬土路。
两侧是起伏的戈壁荒丘,怪石嶙峋,枯黄的骆驼刺和芨芨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形成一片片天然的屏障和死角。
风变得更大了,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就在这时,队列中段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紧接着是甲胄部件砸在地上的脆响。
李骁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瘦小的新卒,抱着脚踝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
他脚下是一个伪装得极好的陷马坑,坑底插着几根被削尖,带着暗褐色污迹的木桩。
一只破烂的草鞋被尖锐的木桩刺穿,钉在坑底,脚踝处皮开肉绽,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坑边的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