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沾着血,在冷灰的地上划出一个“启”字。她喉咙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那两个字像是刻进了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跪地的药人齐刷刷抬头,金光在眼眶中跳动,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
沈知微还没来得及反应,裴琰已经站在门口。
他手里举着香囊,铜盘对准阿蛮的额头,脸色白得像纸。火盆边的余烬映在他瞳孔里,一闪一缩。
沈知微猛地起身,袖口一抖,银针滑入指间。她没说话,只是往前半步,把阿蛮挡在身后。萧景珩从侧方逼近,碎玉珏在掌心转了一圈,寒光掠过门框。
裴琰没动,香囊却微微偏转,铜盘上的细孔正对着阿蛮的眉心。
“你不是来巡查的。”沈知微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你是来找她的。”
裴琰的睫毛颤了一下。
沈知微再迈一步,伸手就夺。裴琰下意识后退,肩头伤口崩裂,血顺着袖子流下来。可他仍死死攥着香囊,指节泛白。
萧景珩冷哼一声,手腕一翻,碎玉珏脱手而出,擦着他耳侧钉入门柱。木屑飞溅,裴琰踉跄一下,香囊脱手。
沈知微俯身捡起,指尖刚触到铜盘边缘,就摸到一道极细的刻痕。她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三叶蛇首环绕五芒星的纹路浮现出来——百毒教秘印。
她不动声色,将香囊翻转,塞进袖中暗袋。
“你口中的‘义父’,是不是就在等这一刻?”她盯着裴琰,语气平静得不像问话,倒像陈述事实。
裴琰的脸色变了。不是愤怒,也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他嘴唇哆嗦着,忽然笑了:“他说……只要找到真正的圣女,就能解开我娘留下的蛊咒……”
话没说完,他猛地咬住舌头,鲜血从嘴角溢出,整个人向后倒去,靠在墙上才没瘫下。
沈知微心头一紧。这不像装的。他眼里的光散了,像孩子丢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在骗你。”她往前一步,“还是说,你自己也信了?”
裴琰喘着气,眼神涣散:“我不是……我不是要害谁……我只是想活着……我娘临死前说,只有圣女的血能解情人蛊……可没人信她……没人……”
“所以你就找了义父?”沈知微追问,“他告诉你,我在哪,阿蛮是谁,药人怎么唤醒?”
裴琰突然抬头,直勾勾看着她:“你以为百毒教是邪门歪道?错了。它是最后一个守秘密的人。北狄老巫王用你外祖母的心头血炼蛊,封住圣女之力。二十年前,他们带走一个婴儿,以为那就是全部。但他们漏了一个——你母亲逃了,生了你。而你……是破局之人。”
沈知微呼吸一滞。
萧景珩冷冷插话:“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把她抓回去献祭?”
裴琰摇头,声音发抖:“不……我是来确认的。如果她真是圣女,为什么从小在相府做粗使丫头?为什么不会说话?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觉醒?”
沈知微没答。这些问题她也在问自己。
她低头看阿蛮。哑女静静躺着,额头冒汗,嘴唇青紫,可那只握着她手腕的手,依旧有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细微的扑翅声。
不是鸟,也不是虫。是成片的东西在飞,密密麻麻,像雾一样涌进来。
腥风扑面。
沈知微立刻抽出三枚银针布阵,可那些黑影绕过针线,直扑阿蛮。目标明确得可怕。
萧景珩长枪横扫,挑落一片,可更多的蛊虫穿墙而入,贴着地面游走,像活的墨汁。
“它们要她的血!”沈知微喊。
阿蛮忽然睁眼,挣扎着坐起。她一把抓起拨浪鼓,用尽力气一摇——
“叮!”
不是寻常的鼓声。那声音尖锐得刺耳,带着金属般的震频。第一波蛊虫在空中扭曲炸开,化作黑灰。
沈知微瞬间明白:这鼓声天生克蛊。
她迅速从怀里掏出毒茉莉香包,按在鼓面上。阿蛮再摇一次,音波共振,范围扩大。剩余蛊虫如遭雷击,纷纷坠地,烧成焦渣。
屋里安静了一瞬。
裴琰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嘴里还在流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原来……是真的……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