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很安静,只有钢笔敲击桌面的声音,不紧不慢。
沈妄跪着,后背的伤口开始发作,他能感到有冷汗从额角滑下来。
秦彻信了没有?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撒谎?
不知过了多久。
“起来。”秦彻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妄撑地起身,因为用力,伤口被牵动,动作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看的凝滞。
秦彻也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向他走来,熟悉的气息靠近了。
那是他过去十八年里,最贪恋、最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可现在,这味道只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恶心被他强行咽下。
秦彻在他面前站定。
他抬起手,准备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给予他任务完成后的“奖赏”。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向沈妄的脸,沈妄的呼吸停了。
他命令自己,放松,命令自己,像过去一样迎上去,用脸颊蹭那只手,露出依恋和顺从。
大脑在下达指令,身体,却背叛了他。
在秦彻的指尖即将触到他皮肤的前一刻。
零点零一秒。
沈妄后颈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猛然绷紧。
那是一种被天敌盯住的、源自骨髓的战栗!是血脉里叫嚣着“仇人”的本能!
这个反应快到极致,下一秒,沈妄强大的自控力就夺回了身体。
他立刻松弛下来,甚至主动向前微倾,低下头,用侧脸温顺地贴上了秦彻冰凉的指尖。
还像一只猫,轻轻蹭了蹭,天衣无缝,和过去任何一次都毫无区别。
但是,晚了。
那零点一秒的绷紧,那种无法用演技掩盖的生理性抗拒,像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秦彻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秦彻的动作,停了,他的手,还贴在沈妄的脸上。
可他脸上那点惯常的、带着嘉许的弧度,凝固了。
空气被抽干,古董钟的滴答声,一下下,全都敲在了死寂上。
秦彻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沈妄。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掌控者的玩味,而是一种要把人从里到外剖开的审视。
信任的堤坝,在无人看见的深处,裂开了第一道缝。
沈妄维持着顺从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他能感觉到,秦彻指尖的温度,正在飞快地变冷,冷得像冰。
良久,秦彻收回了手。
没有继续“奖赏”的仪式,没有去摩挲他的嘴唇,也没有抚摸他的后颈。
他就这么收回了手,像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秦彻转身,走回座位,坐下,重新拿起那支钢笔。
“你累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去休息吧。”这是秦彻第一次,没有完成奖赏。
也是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让他离开。
沈妄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他知道,秦彻怀疑了。
“是,主人。”
低头,恭敬地应声,然后转身,一步步退出书房。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
沈妄靠着冰冷的墙壁,腿一软,整个人几乎要滑到地上,他用尽力气才撑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书房内,秦彻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抬起刚刚碰过沈妄的那只手,放到眼前,慢慢地、一根一根地蜷起手指,握成了拳。
几秒后,他眼中那点审视和疑惑,彻底沉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到极致的杀意。
他松开手,拿起桌上一把锋利的银质拆信刀,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来回抚过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