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顶到脚底,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乃至灵魂的最深处,都被这恐怖的雷威彻底贯穿!彻底凝固!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只手还停留在阿朱的脸颊旁。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甚至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刹那,被绝对的力量彻底剥夺!
蒙面黑布之下,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冻结。
瞳孔放大到极致,倒映着黑暗中阿朱那张苍白而决绝的小脸。
心脏先是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痉挛。
随即,那只手又猛地松开,不,是直接将一颗烧得通红、滚烫、剧烈搏动的心,硬生生塞回了他的胸腔!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足以掀翻天地、冲垮堤坝的狂喜与震撼,混合着无边的感动、怜惜、懊悔、愧疚……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绪!
段誉?
她的夫君,是段誉?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凌辱的时刻。
她用来保护自己清白、用来吓退“采花盗”的最后的、唯一的盾牌。
竟然是……他段誉的名字!
不是乔峰。
不是任何一个可能更威猛、更令人畏惧的名字。
是他。
只是他。
唯有他。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戏弄,所有的委屈、赌气、邪念,在这一刻,在这三个字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可笑,那样的卑劣,那样的微不足道!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阿朱……
他的阿朱……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鼻腔,撞击着他的眼眶。
热流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
蒙面布巾之下,两行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该死的伪装了。
一刻也不能!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那缓慢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极其沉重、极其复杂的情感。
在阿朱惊疑不定、充满屈辱与戒备、甚至带着一丝赴死般决然的目光注视下。
他抬起了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脑后。
手指笨拙地、甚至有些慌乱地,去寻找那个他亲手系上的结。
找到了。
轻轻一扯。
那块象征着欺骗、伪装和伤害的黑色蒙面布巾,松了开来。
他捏着布巾的一角,将它缓缓地从脸上拉下。
仿佛卸下了一层沉重的、肮脏的枷锁。
就在布巾彻底离开他脸庞的刹那。
一缕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同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恰如其分地、精准地穿过窗棂的缝隙,悄悄地、温柔地流淌进来。
如同舞台之上,那道只为主角而亮的追光。
不偏不倚。
正好照亮了他的脸。
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将他的面容呈现在阿朱的眼前。
那张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伪装的凶恶?
哪里还有一丝轻佻与邪气?
有的,只是无尽的震撼。
如同被巨浪冲击后的沙滩,留下的是一片空白, yet 又被更汹涌的情感迅速填满。
化不开的柔情,如同月华般流淌,几乎要溢出来。
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狂喜、感动、懊悔、怜爱……种种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最终都融成了那几乎能溺毙人的温柔。
而他的眼角。
那尚未干涸的、晶莹的泪光,在月华的映照下,折射出细微而璀璨的光芒。
如同跌落凡间的星辰。
刺痛了阿朱的眼睛。
“……”
阿朱的瞳孔,在千分之一刹那内,收缩到了极致。
仿佛整个世界,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存在,都被疯狂地吸入那一点之中。
然后——
轰然炸开!
她怔怔地。
呆呆地。
茫然地。
望着眼前这张脸。
这张熟悉得刻入骨髓、融入血脉的脸。
这张让她笑过、气过、思念过、怨恨过的脸。
这张她以为此生或许再难相见、再见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的脸。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一片空白、近乎死机的脑海中疯狂涌现、破灭。
惊恐、错愕、迷茫、难以置信、被欺骗的巨大愤怒、劫后余生的虚脱、方才那巨大羞耻带来的余波、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不该在此刻出现的悸动……
无数种极端复杂的情感,如同失控的颜料盘,在她那张惨白的小脸上疯狂地涂抹、交织、碰撞!
她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定格为一种极致的茫然与空白。
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到极致的真相,冲击得暂时离体而去。
四目相对。
咫尺之距。
寂静无声。
唯有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勾勒着两人僵硬的轮廓。
唯有那剧烈到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跳声,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轰鸣、回荡。
诉说着这场由误会与荒唐开端、却骤然揭开无比震撼真相的大戏背后。
那份无法掩饰的。
早已深入骨髓的。
浓烈到足以颠覆一切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