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晶化的右臂突然泛起刺目银光,在黑莲指尖即将触到他的瞬间,反手扣住对方手腕。
苏晚竹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那是他强压情绪时的习惯动作——三天前在客栈,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说等解决完玄夜,我们去看天枢星的樱花。
你不是她。陆昭一字一顿,弑主之眼的银光顺着手臂注入黑莲体内,苏夫人临终前说,要晚竹笑着看伤害她的人倒下,不是用她的脸当遮羞布。
黑莲的面容开始扭曲。
苏晚竹看着那层温柔的假象像被沸水烫过的薄纱,片片剥落——底下是张爬满血纹的脸,左眼是旋转的血月图腾,右耳坠着的不再是银簪,而是串用婴儿指骨串成的项链。
不可能......血月夫人的尖叫刺破耳膜,我用她母亲的魂火养了十年,你怎会......
因为她闻得到。陆昭的左手抚上苏晚竹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月牙疤,是她在荒星被辐射兽抓伤留下的。
他贴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过,阿娘的沉水香里,混着茉莉露的甜。
可刚才,我闻到铁锈味了。
苏晚竹浑身一震。
她想起方才那丝甜腻香气——确实,母亲的香是浸了晨露的茉莉,而不是血锈味里泡烂的残花。
她望着血月夫人逐渐消散的躯体,喉间泛起酸涩:原来她渴求的,不过是敌人用来刺向她软肋的刀。
晚竹。陆昭突然低唤。
苏晚竹抬头,正撞进他染血的眼底。
他晶化的手臂上裂纹已蔓延至肩头,像条狰狞的银蛇,随时会将整只手臂崩碎。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动作轻得仿佛怕惊碎什么:等我。
不等她回应,他抱着她转身走向玄夜。
此刻的玄夜已瘫在地上,血刃掉在脚边,右眼眶的黑洞里渗出的血都凝成了黑痂。
他望着陆昭逼近的身影,突然笑了:你以为封印我就能......
你的母亲死于恐惧。陆昭打断他,晶化手掌按上他额头,而你却想成为恐惧本身。
玄夜的笑声戛然而止。
苏晚竹看见弑主之眼的银光穿透他的天灵盖,他眼底的疯狂像被风吹散的灰,渐渐露出一丝清明——那是个十五岁少年的眼睛,藏在荒星流民堆里,抱着饿昏的妹妹讨水喝的眼睛。
阿姐......玄夜呢喃着闭上眼,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囚笼的穹顶地塌下一角,碎石擦着陆昭后颈砸在地上。
陈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哭腔:大人!
核心要塌了,再不走就——
走不了了。陆昭突然闷哼一声。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晶化的右臂正在崩解,银白碎片像雪片般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渗血的肌肉。
她想伸手碰他,却只能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悬在半空,触不到他温热的皮肤,甚至触不到飘落的晶化碎屑。
她声音发颤,疼吗?
陆昭低头对她笑,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她衣襟上,绽开小红花:不疼。他说,你以前总说,荒星的沙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可我现在觉得......他顿了顿,能抱着你,比尝荔枝糖还甜。
苏晚竹的视线模糊了。
她听见自己的眼泪砸在陆昭胸口的声音,啪嗒啪嗒,像极了荒星雨季的雨滴。
可她触不到他的温度,触不到他急促的心跳,甚至触不到他染血的脸——她的世界只剩下视觉和听觉,像被蒙在鼓里的人,只能看见鼓面震动,却感受不到鼓声的震颤。
晚竹。陆昭的声音突然变轻,轻得像要融化在风里,如果等下我松手......
不许说。苏晚竹猛地摇头,你说过要带我看樱花的,天枢星的樱花,要落我满裙子的。
陆昭的拇指蹭了蹭她发梢——她看不见动作,却从他微颤的眼尾猜到了。
穹顶又塌下一块,碎石砸在他背上,他却抱她更紧:
下一秒,整座囚笼发出垂死的呻吟。
苏晚竹看见陆昭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看见他身后的晶化核心迸出最后一道红光,看见陈九举着盾牌冲过来的身影——然后一切陷入黑暗。
她听不见陈九的喊叫,听不见碎石滚落的轰鸣,甚至听不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只能感觉到(不,她感觉不到)陆昭的怀抱正在松开,只能看见他染血的唇开合,说。
黑暗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她手背上。
她知道那是他的血,可她触不到温度。
囚笼彻底崩塌的瞬间,苏晚竹最后看见的,是陆昭晶化的右臂在黑暗里发出幽蓝的光,像极了荒星夜空中,她曾无数次仰望的、遥不可及的星辰。
而她的掌心,始终攥着一颗没拆封的荔枝糖——那是三天前陆昭塞给她的,说等解决完玄夜,要亲手剥给她吃。
现在,她连糖纸的褶皱都触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