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得极直,玄铁匕首在身侧磕出火星,主上,属下查探到皇室暗卫已包围裂隙外围,他们带着能禁锢血脉之力的锁魂钉......话音未落,影后指尖凝聚的蓝光已轻轻点在他眉心。
银狼的瞳孔骤然收缩,最后一丝清醒只来得及映出影后眼底的淡悯——那是他跟了二十年的主上,从未在任务中流露过的情绪。
睡吧。影后的声音裹着风钻进他耳中,像极了二十年前雪夜,他饿晕在影卫分部门口时,那个裹着黑斗篷的女子蹲下来,用半块烤红薯碰他冻僵的手指,说跟着我,至少能活过这个冬天。
银狼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直挺挺栽倒在裂隙边缘的碎石上,睫毛还在轻颤,仿佛下一秒就要醒过来继续劝谏。
苏晚竹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她望着影后垂落的手,那只手与她的手型几乎一模一样,连小指微勾的弧度都如出一辙。您......她刚开口,后颈的守魂痣突然灼烧起来,比荒星最毒的辐射还要烫。
这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上窜,在额心炸开一团金光——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裂隙水晶上:额间浮着一道月牙形金纹,与她贴身佩戴的母亲遗物、那枚刻着星芒的玉佩正发出共鸣,的一声轻响,玉佩上的纹路竟与金纹连成了完整的星图。
这是皇族血脉的觉醒印。影后伸手接住从苏晚竹颈间滑落的玉佩,指腹抚过玉佩边缘的暗纹,你母亲临封水晶前,将守护血脉的咒术拆成两部分:表面是克夫灾星的谣言,让所有试图接近你的人退避;内里是这枚玉佩,将真正的血脉之力封存在你体内。
那些所谓的克死未婚夫,不过是咒术触发的保护机制——若对方心怀恶意,咒术便会引动玉佩中的星力,让其生机断绝。
苏晚竹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被驱逐那日,周氏在祠堂当众宣布她克死第三任未婚夫时,自己跪在青石板上,指甲缝里全是血。
那时她以为是命运的恶意,却原来是母亲用最后的力量,替她筑起的围墙。所以......所以我在荒星被辐射侵蚀却没死,是因为玉佩在护着我?
不止。影后将玉佩重新替她系好,指尖扫过她后颈的守魂痣,守魂痣是你祖母用命刻下的,能吸收荒星辐射为血脉供能;玉佩是你母亲的馈赠,将所有恶意转化为保护。
你在荒星五年,不是被流放,而是被血脉选中的试炼——只有在绝境中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继承皇族的力量。
陆昭始终站在苏晚竹身侧半步。
他能清晰感觉到从两人交握的掌心传来的热流,那是苏晚竹体内翻涌的血脉之力,正顺着他的手,与他右眼中蛰伏的帝魂产生共鸣。
他望着她额间的金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如果这力量让你变得不同之类的蠢话——他见过她在荒星啃食生肉时的狠劲,见过她被苏怜月推下荷花池时笑着呛水的模样,见过她替受伤流民吸毒时睫毛上沾的血珠。
她是谁的女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苏晚竹。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从衣襟里摸出颗裹着糖纸的蜜饯。
糖纸是他特意从江南商队那里讨来的,印着粉色桃花,上次你说荒星的野果太酸,这颗是桂花蜜渍的。
苏晚竹接过糖,指尖触到他掌心薄茧的温度。
她忽然想起陆昭总说自己不喜甜食,却总在袖中藏糖;想起他每次替她处理伤口时,会用糖块逗她张嘴,不疼了;想起他在紫藤院替她挡刀时,血浸透玄色披风,却还笑着说晚竹的糖,得留到胜利那天吃。
她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喉间突然发哽:陆昭,我好像......
我知道。他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右眼中的金芒因帝魂共鸣而更盛,却在触及她眼底水光时软成一潭春水,无论你是灾星还是公主,我都是那个替你藏糖的陆昭。
裂隙内的紫雾仍在翻涌,却像是被某种力量驯服了,只在三人脚边盘旋成淡紫色的漩涡。
影后望着这对交握的手,忽然笑了,那笑与苏晚竹方才剥糖时的温柔如出一辙:仪式可以开始了。
晚竹,将手放在水晶上。
陆昭,用帝魂引导星力。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包裹着母亲的水晶上。
守魂痣的热流、玉佩的星芒、陆昭掌心传来的帝魂之力,在她体内汇作洪流。
水晶表面的血色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赤练蛇顺着她的手臂攀爬,最后没入她额间的金纹。
轰——
一声闷响从裂隙深处传来。
苏晚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祖母抱着襁褓中的母亲在荒星逃亡,母亲在花轿上咬碎唇瓣将玉佩塞进她襁褓,周氏在佛堂将驱邪符塞进她包袱时,符纸下若隐若现的星纹......所有碎片在金芒中连成线,最终化作一幅星图,从她眉心迸发而出,直冲天际。
陆昭抬头时,正看见天枢星的夜空裂了道缝。
无数银亮的星芒从中涌出来,沿着星图的轨迹流动,像亿万只萤火虫组成的河流,将整座星球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异常。
那些星芒是他在古籍里见过的皇族星图,是百年前随皇族血脉一起消失的守护之阵。
影后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
她望着夜空中流动的星芒,眼底泛起水光:姐姐,你看......我们的晚竹,终于能替我们看这盛世了。
苏晚竹猛地转头,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影后的位置只剩下那枚她方才摸过的玉佩,正随着星芒轻轻震颤。
她这才惊觉,影后说的,不是仪式的代价,而是将守护之力彻底融入她的血脉。
夜空中的星图仍在流动,宛如一条条无形的脉络,顺着天枢星的山川河流蔓延开去。
陆昭握紧她的手,蜜饯的甜还在齿间,而更浓的甜,正从两人交握的掌心,顺着血脉,漫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