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祠堂里的家主牌位，不是演武场跪了一地的族人。
是她和他并肩站着，脚下踩着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头顶是没有灾星、没有余孽的，真正的天光。
血符在苏晚竹掌心的震动突然变得温驯，像只被安抚的兽。
陆昭的指节轻轻扣住她手背，体温透过交握的指缝渗进来，将那丝震颤都揉成了暖。
他低头时，眼尾的碎发扫过她额角，声音轻得像荒星雪夜落在火塘边的灰烬：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喉结滚了滚，尾音却突然变得笃定，你都是我认定的人。
苏晚竹的睫毛颤了颤。
五年前在荒星地穴，他也是这样握住她被辐射灼伤的手，说我带你出去；三个月前在苏家祠堂，他同样这样扣住她被家法抽得渗血的腕骨，说我替你讨公道。
此刻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虎口，像在拓印某种刻进骨血的契约。
奖励你勇敢。陆昭的拇指从她指缝间滑过，一颗裹着暖黄糖纸的水果糖被塞进她掌心。
糖纸边缘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和她左眼的琥珀色瞳孔交相辉映。
苏晚竹低头看时，糖纸上印着的小月亮图案突然模糊——是泪意漫上了眼眶。
姐姐......
这声带着哭腔的唤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苏晚竹猛地抬头，就见血月夫人踉跄着跪到古阵边缘。
她脸上那半副晶化面具地裂开，露出底下青灰的皮肤，左脸还留着辐射灼伤的疤痕，却在晨光里泛着水光。
我对不起你......血月夫人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指节因用力泛白，当年影后遇刺，我本该替你挡那刀......她颤抖着撕开衣襟，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伤疤赫然显现，像条扭曲的蜈蚣，这是我为你挡下的最后一刀。
可我贪生怕死，带着你母亲的血脉信物逃了......
苏晚竹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荒星黑市见过的影后画像——那位令星际海盗闻风丧胆的女将军，左颈处有道和血月夫人伤疤位置几乎重合的旧伤。
原来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小玉牌，竟是血月夫人当年从刺客刀下抢出的血脉信物。
阿竹？陆昭察觉她指尖发冷，悄悄将她的手拢进掌心。
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画圈，像在给惊飞的鸟顺毛。
现在你知道了吧？玄霜不知何时站到了血月夫人身侧。
她素白的祭司袍被风吹得翻卷，眼底的悲喜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从来都不是，也不是......她伸手按住血月夫人肩头，又转向苏晚竹，你只是......一位母亲留给世界的最后希望。
苏晚竹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五年前在荒星地穴，母亲的虚影说血脉是阶梯；三个月前在苏家密室，哑婆婆颤抖着摸她左眼说像极了影后；此刻血月夫人的伤疤、玄霜的话、掌心发烫的血符，所有碎片突然拼成完整的真相——她不是被诅咒的灾星，是影后用命护住的血脉传承者。
阿昭。她仰头看向陆昭，左眼的琥珀色瞳孔将他眼底的关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左眼的裂疤还在渗着细碎的晶光，和她的金瞳共鸣时，像两簇要燃成一片的星火。
陆昭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发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他只是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用脊背替她挡住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苏怜月的银护甲戳进掌心的闷响，周氏佛珠滚进阴沟的脆响，大房家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钝响，此刻都成了背景音。
轰——
天空突然炸开一声闷雷。
苏晚竹掌心的血符地窜起金芒，她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金光已裹着血符冲上半空。
晨雾被撕开个窟窿，血符在云层里划出金色轨迹，最后地落回她额前。
温热的触感从眉心蔓延开来。
苏晚竹下意识抬手去摸，却见血符化作一道流动的金纹，正缓缓烙进她皮肤。
那纹路像片展开的星图，又像影后画像里颈间的图腾，每一道光痕都在她识海里炸出片段——母亲在战舰甲板上挥剑的飒爽，父亲（？
）在星图前皱眉的侧影，还有荒星地穴那株血红色变异草，原来竟是影后当年撒下的血脉引。
这是皇族血脉的最终认证。玄霜的声音带着敬畏，也是你命运的真正起点。
苏晚竹望着台下。
周氏瘫坐在地，脸上的粉黛被泪水冲出两道沟；苏怜月攥着帕子的手在抖，帕角沾着她刚才咬出的血；血月夫人还跪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被抽走所有尖刺的刺猬。
而陆昭始终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额间的金印上，眼底翻涌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热烈。
风突然大了些。
陆昭的广袖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却像座山，稳稳挡在她身侧。
苏晚竹摸了摸额间还在发烫的金印，又看了看掌心那颗暖黄的糖。
荒星五年的腥风血雨突然变得遥远，此刻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原来所谓最高处，从来不是踩碎多少人的脊梁，而是有个人，愿意陪她站在光里，看新的命运，从额间这道金印开始，缓缓铺展成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