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掌心的血符震得指节发麻,那行新浮现的字迹像活过来的金蛇,顺着血管往她右眼钻。
灼痛从眼球深处翻涌,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是刚才太用力咬破了。
阿竹?陆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紧绷,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像在安抚荒星时受了伤的小兽。
苏晚竹闭紧眼,却在黑暗里看见无数碎片——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小玉牌,荒星地穴里那株开着血红色花的变异草,还有五年前陆昭被辐射兽抓裂左眼时,溅在她脸上的血珠。
那些碎片突然连成线,在她左眼位置炸开一团暖光。
原本空洞的左眼眶开始发烫,像有什么东西在冲破腐坏的旧肉。
苏晚竹倒抽一口气,左手死死攥住陆昭的衣袖。
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是方才抵在绯雪咽喉的刀,还沾着她挣扎时蹭破的血。
疼就抓我。陆昭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锦缎烫着她掌心,我在。
这三个字像钥匙,一声拧开了苏晚竹体内那道枷锁。
左眼的热流突然变作细流,顺着泪腺滑出眼眶。
她听见玄霜倒吸冷气的声音,听见苏怜月的银护甲刮过石桌的刺耳声响,甚至听见周氏手中那串檀木佛珠地崩断,十八颗珠子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双瞳...双瞳合一!玄霜的声音都在发颤,她踉跄着冲上古台,指尖在虚空结出古老法印,苏小姐,快!
血脉进化需要立下誓约定正统!
苏晚竹缓缓睁眼。
右眼的金纹褪成淡金,左眼眶里却多了颗琥珀色的瞳孔,和右眼的金瞳交相辉映,像两盏燃在晨雾里的灯。
台下突然炸开一片抽气声——林氏扶着的柱子地倒了半截,是她抖得太狠撞的;苏怜月的鬓边步摇歪到耳后,珠串乱晃像她此刻的心神;最前排的苏家长老们全跪了,额头抵着青石板,连大气都不敢出。
阿竹。陆昭的刀不知何时收进鞘里,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指节泛白,你...看得见了?
苏晚竹转头看向他。
左眼的新瞳像自带滤光,将陆昭左眼那道狰狞的裂疤看得清清楚楚——裂痕里渗出的晶光正和她的金瞳共鸣,像两根琴弦被同一双手拨动。
她忽然笑了,用荒星流民教她的哑语比划:能看见你了。
陆昭喉结动了动,眼底的冷硬碎成一片柔波。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左眼时,刻意放轻了力道,像在碰一片刚落在雪地上的蝶翅。
启动古阵!玄霜的喝令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她掌心泛起幽蓝光芒,地面的青铜纹路突然亮如白昼。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方才站的位置不知何时被刻满了繁复的咒文,每道纹路里都沉睡着细碎的星芒。
她想起母亲虚影里的话:血脉不是枷锁,是你站到高处的阶梯。
苏晚竹松开陆昭的手,缓缓跪到阵眼处。
血符在她掌心发烫,她将那枚染着母亲体温的玉牌按进青铜凹槽。
刹那间,天空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一道金光从云层里劈下来,将她整个人笼在光茧中。
我苏晚竹,以苏家嫡女之血,以皇族遗脉之名。她的声音被金光放大,传遍整个演武场,立誓守护此血脉,不论世人视我为灾星,还是尊我为正统。
台下突然有人哭出声——是哑婆婆。
玄霜红着眼眶扶住她,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着玄霜的衣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苏晚竹的视线扫过人群,看见周氏瘫坐在地,佛珠散了一地;苏怜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连向来端着的大房家主,此刻都缩在长老堆里,连头都不敢抬。
金光渐弱时,苏晚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灌入——不是力量,是记忆。
她看见母亲在祠堂被周氏推下台阶,看见自己出生时被偷偷换走的命理书,看见五年前那封的诏书,原是周氏花了三千两黄金买通钦天监伪造的。
够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沉稳,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忏悔。
陆昭不知何时又站到她身侧。
他的影子笼罩住她,像荒星地穴里那面永远挡在她身前的岩壁。
苏晚竹抬头看他,左眼的新瞳清晰映出他眼底的关切——还有藏在最深处的,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的温柔。
阿竹。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腰间的血符,你刚才说...能看见我了?
苏晚竹歪头,用哑语比了个。
陆昭喉结动了动,伸手从怀中摸出颗糖。
糖纸在晨光里泛着暖黄,和她左眼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将糖塞进她掌心,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蹭,像在确认什么。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被突然刮起的风卷走,我都在。
苏晚竹攥紧掌心的糖,甜纸的棱角硌着掌纹。
她望着陆昭左眼那道还在渗晶光的裂疤,忽然明白母亲说的最高处是什么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