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兽皮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星图正像被墨水晕染的纸页,银线勾勒的晶渊坐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你在抹除晶化协议的所有痕迹?!”他踉跄着扑向阵法边缘,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得撞在石壁上,喉间溢出血沫。
哑婆婆的白发已完全褪成雪色,她抬头看向灰烬时,眼角的皱纹里渗出淡金色的光。
“不是抹除。”她的声音像春溪破冰,清冽中带着某种释然,“是净化。”龟裂的皮肤从指节开始蔓延,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阵眼,却在触到符文的刹那化作点点荧光,“从此以后,没有人能利用晶化力量统治他人……包括那些躲在议会背后的老东西。”
苏晚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看见哑婆婆的手腕上浮现出和自己一样的红痣,只是那红痣正随着阵法的运转泛着幽蓝的光——原来五年前老人摸着她手腕说“净魂纹”时,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想冲过去抓住那只正在碎裂的手,可刚迈出半步,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量轻轻推回原地。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哑婆婆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龟裂的皮肤擦过她的泪,“当年在荒星地洞外,你举着半只烤鼠问我‘婆婆,我们能活过冬天吗’……现在我要告诉你,能活过寒冬的,从来不是最狠的猎人,而是愿意为别人点燃火种的人。”她的拇指抹过苏晚竹眼下的泪,“记住,你不是灾星,你是希望。”
话音未落,哑婆婆的身体突然泛起刺目的白光。
苏晚竹下意识抬手遮眼,再睁眼时,老人已化作万千金芒,像星子坠入深潭般没入地核。
阵法中心的符文开始旋转,原本暴戾的晶渊能量突然变得温顺,如被抽走脊骨的野兽般发出最后一声嘶吼——那是被困在晶渊深处的幽冥,它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碎裂成齑粉,连一声完整的嚎叫都未留下。
“快走!”琉璃的声音穿透轰鸣,她不知何时从暗格里钻出来,手腕上的晶化仪器疯狂闪烁红光,“净化阵会引发连锁反应,晶渊底层的岩浆池半小时内就会坍缩,整个洞穴都会被埋进地幔!”她抓住苏晚竹的胳膊,另一只手拽过昏迷的苏夫人,“玄铁的人已经到洞口了,再耽搁半分钟——”
“咳!”灰烬突然从地上撑起,染血的兽皮卷还攥在手里。
他盯着彻底空白的星图,突然笑出了声,血沫溅在苏晚竹鞋尖,“原来……原来你们要的从来不是坐标,是让晶化力量……永远消失……”他的笑声渐弱,晶化毒素顺着脖颈爬上面颊,“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震动里,他的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再没了声息。
“晚竹!”赤岩的吼声从密道口传来。
苏晚竹这才发现,玄铁带着锦衣卫小队已经冲了进来——玄铁的绣春刀正砍断困住三长老夫人的铁环,两个小旗官架着大房堂兄往洞外跑,连被钉在石壁上的苏正廷都被卸下铁链,由两个士兵架着踉跄前行。
婴儿在她怀里突然打了个喷嚏,她低头,见那张小脸不知何时蹭上了她的泪,正皱着鼻子往她颈窝里钻。
苏晚竹吸了吸鼻子,把婴儿往怀里拢了拢——这是二房的小侄子,她被驱逐时,二嫂的肚子才刚显怀。
她又看向母亲,苏夫人的睫毛在震动中轻颤,似乎随时会醒,额角的血痂被石屑蹭掉一块,渗出细细的红。
“走!”赤岩拽着她的胳膊往密道拖,玄铁则护在最后,刀鞘拍着洞壁催促族人。
苏晚竹被推得一个踉跄,却在转身的瞬间瞥见阵法中心——那里的金光仍在翻涌,像在为哑婆婆跳最后一支舞。
她突然挣开赤岩的手,跑回石壁边捡起那根骨杖。
骨杖顶端的狼牙还沾着哑婆婆的血,握在手里还带着余温。
“婆婆说过,这根骨杖是荒星最后一任祭祀的信物。”她把骨杖塞进怀里,冲赤岩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我得替她收着。”
密道外的天光终于透了进来。
苏晚竹抱着婴儿和母亲冲出洞口时,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晶渊洞穴正在坍缩,漫天石雨砸落,惊得守在洞外的锦衣卫战马纷纷人立。
她站在山巅往下看,曾经吞噬无数生命的晶渊深坑正被金光填满,像大地睁开了一双璀璨的眼睛。
“阿竹?”怀里的苏夫人突然发出虚弱的呢喃。
苏晚竹低头,见母亲正用冰凉的手摸她的脸,“我是不是……又做梦了?梦见你回来了……”
“不是梦,母亲。”苏晚竹把脸贴在她手背上,眼泪砸在那只布满针孔的手腕上——周氏当年给母亲下的慢性毒,连荒星的草药都解不了,“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婴儿突然“咯咯”笑出声,小手抓向天空。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一抹金色电光撕裂云层。
那光比刚才的净化阵更亮,像一把淬了金的剑,划破天际的瞬间,连她怀里的骨杖都震颤起来。
“那是……”玄铁的声音突然发紧,他的绣春刀“嗡”地出鞘,“天象异变?”
苏晚竹没说话。
她盯着那道电光,看见它正以惊人的速度下坠,目标——是灰烬怀里那卷已经空白的星际晶化坐标图。
“灰烬!”她突然大喊,抱着母亲冲向倒在洞口的男人。
可等她跑到近前,那道金光已劈落下来。
灰烬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染血的手去够坐标图,指尖刚碰到兽皮卷边缘,金色电弧便如毒蛇般缠上他的手臂。
“啊——!”灰烬的惨叫刺破山风。
苏晚竹看见他的衣袖瞬间焦黑,皮肤上腾起青烟,可他的手指仍死死抠着坐标图边缘,像是要把最后一点秘密带进坟墓。
“晚竹!”赤岩从后面拽住她,“岩浆流过来了!”
苏晚竹回头,见山脚下的岩浆正像红绸般漫上来,离他们的脚边只剩十步。
她咬了咬牙,抱起灰烬的上半身,和赤岩一起往高处跑。
婴儿在她怀里吓得大哭,苏夫人则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像是怕一松手,这得来不易的团聚就会碎成泡沫。
那道金色电光仍在天际盘旋,像在确认什么。
苏晚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灰烬怀里的坐标图不知何时泛起幽蓝,和她腕间的净魂纹遥相呼应。
“到底是谁……在找这个?”她低声呢喃,怀里的骨杖突然发出轻响,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
山风卷着灰烬的血味扑来,苏晚竹听见身后传来晶渊彻底闭合的轰鸣。
可那道金色电光还在,像一只无形的手,正缓缓扯开这场净化之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