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震动撞得苏晚竹耳膜生疼,她跪坐在裂开的晶纹地面上,左手仍攥着陆昭逐渐透明的手腕。
血从额角淌进衣领,像根烧红的针在皮肤下游走,更疼的是太阳穴——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翻涌,像被人用锈迹斑斑的凿子一下下撬着记忆的墙。
镜影!
镜影!她咬着舌尖低唤,右手掐出玄铁教她的结印,半透明的虚影从她后背浮起,发梢还沾着荒星矿坑里的泥垢。
这是她在荒星用三年时间才练出的分身术,此刻却抖得像风中的烛火——王座的神经网络在疯狂排斥外来者,每根晶柱都在释放刺目的紫光,将分身的轮廓灼得支离破碎。
千户大人!
这边!矿道外突然炸开金属碰撞声,玄铁的暴喝混着刀鞘磕地的脆响,弩手封门!
盾兵跟我冲!紧接着是箭矢破空的咻咻声,守卫的惨呼和铠甲坠地的闷响。
苏晚竹余光瞥见矿道入口闪过玄铁的玄色披风,他握着淬毒的唐刀劈开两个守卫的脖颈,刀身上的晶纹随动作流转,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晚竹!陆昭的声音突然穿透轰鸣,带着裂帛般的沙哑。
她猛地抬头,却见他的意识体已完全实体化——灰蓝的官服染着晶尘,腰间的锦衣卫令牌在紫光下泛着冷光,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只有幽黑的漩涡,你不该来。
苏晚竹的呼吸一滞。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眉骨是十二岁雪夜替她挡砸落房梁时磕的疤,眼下的泪痣是她去年在药庐替他点的朱砂。
可此刻他的指尖凝着冰晶,正缓缓指向她心口——那是锦衣卫影卫的杀招,专破修士心脉。
他不是陆昭!记忆幽灵的残识突然钻进她脑海,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王座用你的记忆造了幻象!
快用毒雾破幻!
苏晚竹的指尖瞬间掐进掌心。
她在荒星被流民用幻象骗走过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知道破幻的法子是用痛觉刺醒神识。
可此刻她不敢动——陆昭的冰晶离她心口只剩三寸,他睫毛上还凝着晶尘,像极了上个月她替他擦药时,他被酒精刺激得轻颤的模样。
晚竹,幻象开口,声音却变了,是周氏在祠堂宣布驱逐她时的阴恻恻,你以为他真的信你?
他查你母亲的死因查了三年,早知道是我下的毒。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这个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锦帕里,绣着周氏房里的熏香配方,混合了七种慢性毒。
她以为陆昭是上个月才查到的,可幻象里的却说出了具体年份。
别信!记忆幽灵急得几乎要散,王座在扒你的心!
它知道你最怕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冰晶刺破了苏晚竹的外衫,凉意顺着皮肤爬进血管。
她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毒囊——那是用荒星血棘花汁泡了三年的淬毒匕首,只要划破皮肤,能让元婴修士疼得自废修为。
可当她抬眼时,却看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极了去年她在黑市被人围堵时,他踹开木门冲进来的模样。
晚竹,这次的声音是陆昭的,带着她熟悉的气音,别怕。
冰晶突然消散了。
苏晚竹看着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半块奶糖,糖纸边缘卷着毛边——是她前两日在他书房翻到的,说要留着哄他吃解药时用的。
你说等我伤好了,幻象的拇指抹过她眼角的泪,要带我去看天枢星的海棠。
苏晚竹的手不受控地抖起来。
她想起三天前陆昭跪在药庐外,说我替你挡过辐射兽的爪,挨过黑市的毒箭,这心痛的滋味,换我来受;想起他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在她枕头下塞颗糖,糖纸上写着;想起方才他意识崩解前,最后一句是,像十二岁那年他背着她在荒星雪原走了三天三夜,每走一步都问。
晚竹!记忆幽灵的尖叫几乎要撕裂她的识海,那是假的!
他的晶纹在往你心口钻!
苏晚竹低头,这才发现的手腕上缠着紫黑的晶纹,正顺着她的手背往她心口爬。
她猛地抽回手,后腰的匕首已经握在掌心。
幻象的表情瞬间冷下来,灰蓝的眼睛重新被黑雾填满,指尖再次凝聚冰晶,这次直取她咽喉。
对不住了。苏晚竹咬着牙,毒刃划出银弧。
矿道外突然传来玄铁的怒吼:小心!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和陆昭本尊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清晰得像晨钟:晚竹。
苏晚竹的动作顿住。
她转头看向矿道入口,真正的陆昭正倚在玄铁身上,官服前襟染着血,腰间的令牌还在淌晶尘。
而她对面的,此刻正咧开嘴笑,嘴角裂开的缝隙里,爬出无数条紫黑的晶虫。
晚竹,真正的陆昭抬起手,掌心躺着半块奶糖,糖纸边缘卷着毛边,别怕。
苏晚竹的毒刃在半空发颤。
她听见记忆幽灵的尖叫:杀了幻象!
它在吸你的魂力!又看见真正的陆昭踉跄着往她这边走,玄铁想拉他,被他轻轻推开。
他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可眼睛里有光,是她在荒星见过最亮的星子。
她轻声唤,声音带着哭腔。
幻象突然暴起,冰晶刺向她后心。
苏晚竹旋身挥刀,毒刃却擦着幻象的脖颈划过——她终究下不了死手。
而真正的陆昭,此刻离她只剩三步。
他望着她手里的毒刃,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脚步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