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陆昭,他的唇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喉结动了动,像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撑住。她贴着他冻得冰凉的耳垂,海水灌进鼻腔的刺痛都比不过心跳的轰鸣,我娘的东西,不会骗我。
泉眼中央的青铜机关是朵六瓣莲花。
琉璃将玉簪残片对准花心的缺口,冰晶从她指尖渗出,顺着玉簪纹路爬进机关缝隙。的轻响后,整座遗迹突然震颤,灰黑的晶膜从泉眼中央裂开,露出底下清澈的泉水——可那泉水刚涌出来,就被周围的晶化气息染成浑浊的灰蓝。
净化阵启动了,但污染太重。琉璃的晶面出现蛛网裂纹,需要媒介。她盯着苏晚竹腰间的药囊,你的毒血。
荒星辐射催生的变异血脉,能中和晶化毒素。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血有多毒——在荒星时,被她划伤的流民会浑身溃烂而死,被辐射兽舔过伤口的野兽会发疯撞墙。
可此刻,这毒血成了唯一的希望。
怎么用?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手指已经掐住左手腕的脉门。
浸入泉眼。琉璃的晶面渗出冷汗,用你的血做引子,净化阵会顺着血脉牵引,把陆昭残魂里的晶化毒素吸出来。她突然抓住苏晚竹的手腕,晶化的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但你的手臂会晶化。
从指尖开始,到手腕,到肩膀......
多久?
不知道。琉璃的声音发颤,可能半根香,可能永远。
苏晚竹低头看陆昭。
他的睫毛在水中轻颤,像只快死的蝴蝶。
她想起荒星的雪夜,她抱着受伤的小狼崽在冰窟里过夜,狼崽的体温一点点流失时,她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手腕割开,让带着毒的血滴进它嘴里——不是为了救它,是为了让它多活片刻,陪她熬过那漫漫长夜。
可这次不同。这次她想救的,是她在这世间最想护着的人。
开始吧。她松开陆昭,将他轻轻放在泉眼旁的青石板上,然后将左手缓缓浸入泉水。
刺痛从指尖炸开。
灰蓝的泉水瞬间被染成暗红,像一锅煮沸的血。
苏晚竹的指甲盖下渗出晶渣,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似的冰纹,从指节爬到手腕,再往手肘蔓延。
她咬着唇,盯着陆昭——他的残魂正从体内飘出来,像团被揉皱的雾,被泉水卷着往她的方向涌。
晚竹!琉璃的尖叫混着水泡声,你的晶化速度太快了!
苏晚竹没说话。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正在失去知觉,像被人一寸寸锯下来。
可更清晰的,是陆昭的残魂触到泉水的瞬间,那团雾里突然爆出几点金芒——是他的魂魄碎片,正在被净化阵重新粘合。
陆昭。她轻声喊他的名字,声音被海水泡得发软,你说过要陪我去看荒星的极光,说要教我认天枢星的星图。
你还欠我半块糖,上次在医馆,你说等伤好了就补给我......
泉水突然剧烈翻涌。
陆昭的残魂地落回体内,他的睫毛猛地一颤,黑瞳里重新有了光。
苏晚竹的左手已经晶化到小臂,冰纹爬上她的肩膀,她却笑了——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像团散沙,而是有了温度,像冬夜的炉火。
你......陆昭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抬起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
别碰。她退后半步,晶化的左手在水中折射出冷光,会冻伤你。
陆昭却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体温,透过晶化的皮肤熨着她的血管:你不怕变成晶人?
苏晚竹望着他眼底的担忧,突然笑了。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可此刻她的笑里没有狠劲,只有最纯粹的温柔:只要是你,值得。
话音未落,泉眼深处传来闷响。
灰黑的晶膜彻底碎裂,露出块埋在泉底的石碑。
碑上的刻字被晶化气息覆盖了千年,此刻却在净化阵的蓝光中清晰浮现——净魂·苏氏四个大字,每个笔画里都流转着和苏晚竹玉牌一样的幽光。
晚竹......陆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声音突然顿住。
苏晚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抚上石碑。
指尖刚碰到刻字,碑身就渗出淡红的光,像在回应她的血脉。
她突然想起被驱逐去荒星那日,母亲塞给她的香囊里,除了碎玉和海藻,还有半枚带血的指甲——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她的血脉里,藏着净魂师的秘密。
该走了。琉璃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的晶面已经裂成碎片,却仍勉强维持着人形,防护板撑不了多久,白刃在船上发信号,说疗养院方向有异动......
苏晚竹猛地抬头。
海面上,渔船的灯光正在快速闪烁——那是白刃设置的紧急信号。
她抱起陆昭,晶化的左手传来细微的裂纹声,可她顾不上了。
陆昭的体温正在恢复,他的心跳隔着衣襟撞着她的胸口,一下,两下,像最珍贵的鼓点。
回船。她望着上方的光,眼底的狠劲又回来了,不管是谁动了疗养院......
我陪你。陆昭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比任何誓言都坚定。
海底遗迹的石碑在他们身后缓缓沉下,净魂·苏氏的刻字在蓝光中忽明忽暗,像在诉说某个被遗忘的秘密。
而海面上,渔船的灯光仍在急促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趁着夜色,从疗养院的方向,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