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的碎晶扎进苏晚竹的靴底,每一步都像踩着刀尖。
她怀里的陆昭轻得吓人,呼吸细若游丝,指尖压在他颈侧动脉上,那点跳动比荒星雨季的萤火虫还弱。
医馆!琉璃的晶化裙摆擦过焦土,拖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她晶面下的瞳孔收缩成针尖,晶化的手按在陆昭额角,冰晶簌簌往下掉,他的魂魄在晶化,普通灵医根本压不住。
苏晚竹脚步一顿,额角的碎发被血浸透,黏在脸上:什么意思?
他被龙印的力量反噬了。琉璃扯下颈间的晶核项链,按在陆昭心口,蓝光在晶面下流转,那枚印里封着前朝的魂契,他血脉里的皇室残魂在排斥锦衣卫的命数。
三天,最多三天——她声音突然哽住,冰晶在眼尾裂开细纹,再找不到净魂泉,他的魂就散在晶化里了。
净魂泉?白刃踉跄着扶住断墙,晶化的右腿已经开始剥落碎渣,我听老人们说过,是前朝净魂师用来净化凶煞之气的圣泉。
可这东西早失传了......
我知道在哪。
沙哑的男声从废墟后方传来。
苏晚竹抬头,看见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渔船的粗麻绳缠在腰间,手里提着盏防风灯。
他的目光扫过陆昭,又落在苏晚竹脸上,突然眯起眼:五年前,我在东海外海打渔,救过个穿素纱裙的女子。
她抱着个襁褓,说要找净魂泉,说那是净化灾星之血的关键。
苏晚竹的手指骤然收紧,外袍下的陆昭被勒得轻哼一声。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病榻上的人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说去海边,等风带来答案;想起十二岁那年,她躲在回廊后,看见母亲跪在祠堂,对着祖先牌位低语晚竹的命,不该困在这宅斗里;想起被驱逐去荒星那日,母亲塞给她的香囊里,除了半块碎玉,还有片沾着海腥味的干海藻。
那女子......她喉咙发紧,是不是眉心有颗朱砂痣?
渔夫眼睛一亮,她给了我半块玉牌,说若有朝一日见着拿另半块的人,就带她去净魂泉。他从怀里摸出块青白玉牌,在阳光下映出半朵莲花,姑娘你脖子上那半块,该是能合上的?
苏晚竹颤抖着扯下颈间的碎玉。
两块玉严丝合缝扣在一起,莲花完整绽放,花瓣纹路里渗出极淡的蓝光,像母亲梳妆匣里那盏长明灯的光。
那泉在海底。渔夫将玉牌塞回她掌心,得潜过暗礁区,穿过晶化珊瑚群,最深处有座遗迹。
当年那女子说,净魂师的力量藏在泉眼里,能洗去血脉里的诅咒。
琉璃突然抓住渔夫的手腕:晶化珊瑚?
最近东海水域的晶化现象是不是越来越严重?
可不是。渔夫皱眉,半月前我去下网,看见珊瑚全变成半透明的,像结了层冰。
鱼群也怪,游着游着就僵在水里,身上冒晶渣。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邪门的是,昨晚我船经过暗礁区,看见海底有光——不是月光,是那种......他比划了个蔓延的手势,像活物在爬的光。
苏晚竹低头看陆昭。
他的睫毛上凝着晶尘,原本温热的耳尖此刻凉得像块玉。
她摸出怀里的药囊,倒出颗暗红色药丸,掰开他的唇喂进去——这是用荒星毒蛛的毒液配的,能吊住最后一口气,但撑不过今晚。
去东海。她抬头时,眼底的狠劲压过了所有慌乱,现在就走。
渔夫点头,转身往海边跑:我船就停在三里外的浅滩,装了最新的晶化防护板。
琉璃抱起白刃跟上,晶化的藤蔓从她指尖窜出,缠在白刃腰间防止他碎裂。
苏晚竹调整陆昭的姿势,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窝,他的碎发扫过她下巴,带着股淡淡的药香——是她昨天给他换的雪魄膏的味道。
撑住。她贴着他耳边说,这次没带哭腔,只有荒星女首领的冷硬,我娘说净魂泉能洗血,你陆家的仇,我陪你报;你受的苦,我替你洗干净。
等出了这海,我要你亲自给我看,那枚龙印里,到底藏着你父亲多少冤屈。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来。
苏晚竹望着远处翻涌的海面,看见浪尖上跃动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用最后力气在她手心画的、那朵半开的莲花。
而在更深的海底,暗礁区的晶化珊瑚正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某个被遗忘的遗迹入口处,原本清澈的泉水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灰黑的晶膜,像块破碎的镜子,映出上方逐渐逼近的船影。
渔船龙骨撞上海底暗礁的闷响,震得苏晚竹耳膜生疼。
她护着陆昭蜷缩在潜水舱里,晶化防护板外,幽蓝的光正顺着珊瑚枝桠攀爬,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活物。
渔夫攥着船舵的手青筋暴起:到了!
遗迹入口在晶化珊瑚丛正中央,防护板撑不过十分钟!
琉璃的晶化指尖按在舱壁上,冰晶纹路立刻顺着金属蔓延:舱门我来开。她转头时,晶面下的瞳孔映着苏晚竹怀里的陆昭——他的眉骨已经覆了层薄霜,睫毛上的晶尘正簌簌往下掉,晚竹,你抱着他跟紧我。
白刃留在船上,他的晶化程度撑不住水压。
潜水舱门地弹开,刺骨的海水灌进来。
苏晚竹咬着牙沉下去,陆昭的重量突然轻得离谱,像片随时会被浪卷走的叶子。
她望着下方——那本该是清澈的净魂泉,此刻却蒙着层灰黑的晶膜,泉眼周围的青石板爬满蛛网似的裂纹,连泉中央的青铜机关都结了层冰碴。
被晶化污染了。琉璃的声音混着水泡的咕噜声,她晶化的裙裾在水中舒展成半透明的翅膀,但机关还能用。她突然抓住苏晚竹的手腕,将个温热的东西塞进她掌心——是半支刻着缠枝莲的玉簪,断口处还沾着极淡的血锈,你母亲留给我的。
她说若有日净魂泉蒙尘,就用这残簪引动泉心的净化阵。
苏晚竹的指尖猛颤。
这玉簪的纹路,和她香囊里那片干海藻的脉络一模一样。
她想起十二岁冬夜,母亲在灯下梳头,玉簪滑落时她蹲下去捡,看见簪尾也刻着半朵莲花——原来母亲早把秘密拆成两半,半支藏在自己发间,半块玉牌缝进她的香囊。
跟我来!琉璃拽着她往泉眼游去。
晶化珊瑚突然发出脆响,几截珊瑚枝断裂,擦着苏晚竹的耳尖扎进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