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故意虚软了三分,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这是荒星流民最擅长的示弱,装得太真会被踩进泥里,装得太假又会被识破。
她听见皇帝的呼吸声近了些,知道这三分虚软,恰好挠到了他的疑心上。
你既已与陆昭结缘,便搬入影卫旧府吧。皇帝的声音突然转温,像春雪化在瓷盏里,也方便调养。
陆昭的脊背瞬间绷成弦。
他腰间的绣春刀微微晃动,刀鞘与玉佩相撞,发出极轻的。
苏晚竹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此刻的眼尾红痣定是泛着薄红——那是他动怒时的征兆。
果然,他的指尖在她腰侧收紧,几乎要将她往怀里带:陛下,影卫旧府...
陆卿。苏晚竹轻轻按住他手腕。
她的指尖还带着晶化的凉意,却精准地按在他腕间的太渊穴上——这是他们在荒星学的暗号,意思是。
陆昭的话梗在喉间,化作一声极轻的闷哼。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手背,像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了一瞬,又移到苏晚竹苍白的脸上。苏姑娘不必多虑,影卫旧府虽久未住人,倒比苏宅清净。他挥了挥手,随侍的宦官立刻捧来明黄锦盒,朕让尚宫局备了安神香,今夜便送去。
锦盒打开时,苏晚竹闻到一缕熟悉的甜腥。
那是龙涎香混着微量曼陀罗的味道——荒星黑市的老骗子常用这法子,让人在迷糊中说真话。
她睫毛微颤,却笑得更柔:谢陛下恩典。
回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时,陆昭的指节还抵着车窗。
他望着车外逐渐退去的宫墙,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他这是要把你困在眼皮子底下。
影卫旧府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木桥通外院,连飞鸟都要被守夜卫盘查。
所以才要将计就计。苏晚竹掀开半幅车帘,夜风卷着她的鬓发扫过他手背。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针尾缠着荒星特有的血藤,淬着腐草汁熬的毒,他要监视,我们便做饵。
她用针尖在掌心快速划动,血藤纤维刺得皮肤发红。
陆昭凑近时,正看见二字在她掌心跳动,像两簇将熄的火星。玉昭提过沈青崖,提过龙气反噬,她的声音比车外的风更轻,陛下急着把我们困在影卫旧府,未必只是为了龙脉。
陆昭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渗进来,压得晶化的纹路暂时退了半寸。我让影卫把旧府翻个底朝天,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里的字,若有暗桩,天亮前就能清干净。
别急。苏晚竹反手勾住他小指,像在荒星雪夜交换最后半块烤薯,有些东西,要等他们自己送上门。
马车停在影卫旧府时,月亮刚爬上东墙。
陆昭先下车,伸手扶她。
苏晚竹踩着他的掌心落地,余光瞥见门廊下两个守夜卫——他们的刀鞘位置比寻常侍卫偏左三寸,是锦衣卫特有的暗号。
她垂眸一笑,任由陆昭引着往内院走。
内院的青砖缝里长着半寸高的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
陆昭点起烛火,暖黄的光漫过褪色的雕花木床、积灰的博古架,最后停在墙角半人高的檀木柜上。这是影卫从前存放密档的柜子,他抽出腰间的匕首,轻轻一挑,铜锁落地,我让人清府时没动这里。
柜门打开的瞬间,有灰尘簌簌落下。
苏晚竹眯眼望去,最上层整整齐齐码着几本旧账册,中间是个褪色的布包,最下层...
她的呼吸顿住。
那是一幅泛黄的地图,边角卷着毛边,用红绳捆着。
地图上的标记是荒星特有的星纹——她在荒星黑市见过老流民用这种纹路标注辐射兽巢穴,而地图正中央的红圈,赫然写着核心区域四个字。
这是...陆昭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伸手要碰地图,却被苏晚竹按住。
她的指尖还在发颤,晶化的纹路已经爬上了小臂,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
先收起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夜深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陆昭望着她腕间的晶蓝,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将地图重新包好,塞进柜子最深处。
烛火在他眼尾投下阴影,红痣却亮得像团火:我守着你。
苏晚竹靠在他肩头,闻着他披风上残留的龙气与血锈味。
她望着柜子的方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那幅地图上的红圈,像极了荒星流民传说里,藏着最后一片干净水源的地方。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地图边缘有半枚模糊的印记,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佩上的缠枝莲纹。
夜风掀起窗纱,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柜子里的地图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布包,轻轻叩击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