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陆昭飞鱼服上晃动的银线,突然想起昨夜他在书房替她整理证据时,烛火映得他眼尾发红:“明日若有变故,我替你挡着。”此刻她望着他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绣春刀,刀柄缠的红线是她亲手系的,突然就有了底气。
祠堂的檀香熏得人喉头发痒。
周氏被按在蒲团上,鬓角的珍珠簪歪向一边,金镶玉护甲刮过青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氏跪在她身侧,素白衫子前襟沾着草屑——显然是从柴房直接押来的。
族老们围坐在香案两侧,大房长老苏伯年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茶水顺着案几淌到周氏脚边。
“二弟妹这是做什么?”周氏突然拔高声音,指甲掐进林氏手背,“咱们不过是见晚竹妹妹在外受苦,想接她回来……”
“够了!”苏晚竹甩袖坐下,震得供桌上的铜烛台嗡嗡作响。
她将一叠染血的账本拍在案上,“周氏,你私吞三房田租五年,账本上的‘晚竹’二字是你模仿我母亲笔迹写的吧?林氏,你往二房姑娘脂粉里掺蝶毒,说是我从荒星带回来的‘灾星气’——”她抽出一张带朱砂印的验毒报告,“蝶毒的毒源,不就在你陪嫁的珊瑚匣里?”
林氏突然抬头,眼白里血丝密布:“我们不过是棋子!沈青崖说,只要搞垮苏家,幕后的人会让我们做新的家主!”她抓住周氏的裙角往地上拽,“是你说‘灾星’克死未婚夫能断三房根基,是你让我在祠堂泼黑狗血!你以为那幕后的人是谁?是——”
“够了!”周氏突然扇了林氏一记耳光,珠钗划破林氏脸颊,“你疯了?”她转向苏晚竹,眼眶瞬间红了,“晚竹,我是你继母啊!当年你母亲走得急,我怕你受委屈才……”
“当年你怕我受委屈,所以在我生辰羹里下‘离魂散’,让我记错婚书日期?”苏晚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乌黑药丸,“这是你房里暗格里的‘克夫丹’,混着乌鸦血和曼陀罗,吃了的人三日内必犯血光。你给我三个未婚夫下的,也是这个吧?”
周氏的脸瞬间煞白。
她望着那两粒药丸,突然想起昨夜在佛堂烧香时,香炉里飘出的异香——原来苏晚竹早就在她常用的沉水香里掺了“醒神散”,让她这半个月的梦话都被藏在梁上的锦衣卫录了去。
“苏晚竹!”周氏突然扑过来,指甲直戳她眼睛,“你不过是个野种!当年你母亲根本没生过孩子,你是她从乱葬岗捡的——”
“啪!”
苏晚竹反手扣住周氏手腕,用的是荒星流民教的锁筋手。
她望着周氏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我是不是苏家的女儿,母亲的牌位知道。”她指向供桌后的神龛,那里摆着苏夫人的灵位,“你以为烧了母亲的接生记录,就能抹掉我是她嫡女的事实?可你忘了,当年稳婆的孙女现在是陆千户的线人——”她转头看向陆昭,后者微微颔首,“她手里有母亲临终前按的血印,还有我的胎发。”
祠堂里响起抽气声。
苏伯年颤巍巍摸出老花镜,接过陆昭递来的黄绢,看清上面暗红的指印后,猛地拍案:“周氏,你可知伪造宗族谱牒是什么罪?”
周氏瘫坐在地,金钗滚到苏晚竹脚边。
林氏缩在墙角发抖,突然抓起那支金钗往自己腕上划:“我招!幕后的人有龙符——”
“住口!”苏晚竹喝止,目光扫过林氏腕间那道浅红的伤痕。
她弯腰捡起金钗,在指尖转了两圈,“今日只审你们二人。”她起身走向祠堂门口,阳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左眼蒙着的薄纱上投下碎金,“至于幕后的……”她顿了顿,“总会露面的。”
陆昭跟上来,替她挡住刺目的阳光:“要我派人跟着?”
“不用。”苏晚竹将软糖塞进他嘴里,看他耳尖立刻泛红,“有些鱼,得等它自己咬钩。”
暮色漫上屋檐时,有个灰衣人从祠堂后墙翻出。
他摸了摸怀里的龙符,上面刻的“乾”字还带着体温。
他望着苏晚竹离去的方向,喉间溢出低笑:“苏晚竹,你以为拆了沈青崖的局,就能护得住苏家?”他转身融入渐浓的夜色,袖中飘出一缕甜腥气——是龙涎香混着血竭的味道。
夜色沉沉,皇宫深处的椒房殿里,鎏金香炉正腾起淡紫色烟雾。
皇后捏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抖,茶水滴在绣着百子千孙的锦帕上,晕开一片暗黄。
她望着案头那枚龙符,耳边响起灰衣人的密报:“苏晚竹今日翻了沈青崖的案,周氏林氏下了家牢……”
“知道了。”皇后垂眸抿茶,甜腥味在齿间漫开。
她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指尖轻轻划过腕间的翡翠镯——那是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里面还藏着半块虎符。
“苏晚竹……”她低喃,“当年你母亲护着苏家,如今你护着苏家……”她突然笑了,“可这天下,终究是皇家的。”
殿外的更夫敲响三更,甜腥气混着夜露漫进走廊。
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却没注意到墙角那株老梅树下,有片银杏叶正随着风,轻轻落在龙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