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城的城门洞开时,苏晚竹的鞋跟碾过半融的金属渣。
她垂着的睫毛颤了颤——空气里飘着铁锈混着焦土的腥气,比荒星最毒的瘴气更刺鼻腔。
这是铁锈将军的标记,她在商队情报里读到过:那老东西的铁化躯体每天渗出三升铁屑,连风里都浸着他的气息。
\"小心脚下。\"陆昭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声音压得像商贩讨价还价,\"右边第三块青石板有裂痕,踩实了会响。\"他身上沾着的桐油味混着她的粗布裙角,两人扮作走货的夫妻,竹筐里堆着苏家新染的靛蓝布,最底下压着半卷涂了荧光粉的绢帛——那是要给商队标瘴气眼的记号。
城门口的守军扛着铁矛扫过来时,苏晚竹突然踉跄撞进陆昭怀里。
她的指甲在他手背轻轻掐了两下,那是\"有问题\"的暗号。
陆昭顺势扶住她,竹筐歪斜,几匹靛蓝布滑出来,在满是锈渣的地上拖出青痕。
守军的铁矛尖挑开布角,苏晚竹屏住呼吸——荧光粉混在靛蓝染料里,在阴影里根本看不出异样。
\"走。\"守军踢了踢布堆,铁靴跟敲出空洞的回响。
苏晚竹弯腰捡布时,瞥见墙根蹲着个穿灰布衫的女人。
那女人低头补袜子,针脚却歪歪扭扭——是紫藤。
\"他能感应到任何震动。\"紫藤的声音像风里飘来的碎叶,在苏晚竹经过时擦过耳畔,\"铁化的耳朵连蚂蚁爬过都听得见,必须无声行动。\"她补袜子的手顿了顿,针尖在指腹压出红印,\"我在井里投了镇静草汁,半小时后守军会犯困。\"
苏晚竹的手指蜷进袖口。
荒星五年,她和紫藤在黑市卖药时,总用这种暗号传递消息。
她摸出腰间挂的陶瓶,里面装着用荒星寒潭冰草熬的凝土剂——这东西能让松散的地面短暂凝固,减少脚步的震动。
她蹲下身,装作整理布堆,将陶瓶倒转,几滴水珠渗进青石板缝隙。
\"夫人怎么了?\"陆昭适时蹲下来,掌心覆住她手背,指腹蹭过她腕间新戴的银镯——那是他今早塞给她的,说是\"商贩家的体面\"。
苏晚竹抬头对他笑,眼尾微微上挑:\"脚疼,相公背我?\"
陆昭的耳尖瞬间泛红。
他弯腰背起她时,苏晚竹闻到他衣领里藏着的橘子糖味——这呆子,连扮商贩都要揣糖。
她的手指悄悄勾住他腰带,将凝土剂的水珠踩进土里。
地面传来细微的\"咔\"声,像冻硬的湖面裂开细纹,却再没有半点回响。
街角突然传来惊呼。
几个守军捂着脑袋踉跄,其中一个栽进酒缸,溅起的酒液混着铁锈味漫了满地。
陆昭的手指在苏晚竹腰上轻掐两下——是他调的城外兵力到了。
他们早买通了城郊猎户,此刻正敲着铜锣喊\"辐射兽袭村\",守军的注意力全被引向城门方向。
\"机会。\"苏晚竹在陆昭耳边低语。
他背着她拐进巷子时,她的指尖在每匹靛蓝布上快速划过——荧光粉沾在布纹里,等月光漫进来,这些布会在瘴气核心区映出淡绿色光斑,商队跟着走就能避开最毒的辐射雾。
但金属摩擦声突然刺破空气。
苏晚竹的后颈汗毛倒竖。
那声音像千万根钢针在骨头上刮,是铁锈将军的铁臂在移动。
她抬头,就见巷口立着尊铁铸的巨人——左半边脸是正常人的皮肤,右半边却爬满深灰色的金属纹路,连眼球都泛着冷铁的光。
他的左手是血肉,右手却完全铁化,指尖滴着未凝固的铁水。
\"小商贩?\"铁锈将军的声音像两块铁板相击,\"苏家的靛蓝布,混着荒星的凝土剂,还有...\"他的铁手突然攥住陆昭后领,将两人提起来,\"锦衣卫的橘子糖味?\"
陆昭的瞳孔骤缩。
他正要抽腰刀,苏晚竹却按住他手背,轻轻摇头。
她的目光扫过铁锈将军铁臂关节处——那里有道极细的缝隙,铁与肉的交界渗着暗红血珠。
荒星的流民里,有个老猎人说过:铁化兽的弱点,永远在新旧躯体的连接处。
\"将军好耳力。\"苏晚竹软着声音笑,眼泪说来就来,\"我们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亲戚...您看这布,是要给血咒城夫人做寿衣的...\"
\"寿衣?\"铁锈将军的铁指捏紧她下巴,\"你当我是傻子?\"他铁臂一挥,身后的土坯房轰然倒塌,震波像实质的风,掀得两人衣袂猎猎。
苏晚竹趁机咬碎嘴里的薄荷糖——那是陆昭塞的,此刻甜味漫开,她的听觉却在震波里异常清晰:铁锈将军的心跳声,一下重,一下轻,重的是血肉心脏,轻的是铁化的胸腔在共振。
震波的间隙,苏晚竹从袖中弹出枚拇指大的瓷胶囊。
那是用荒星毒藤的汁液混了硫酸草汁熬的蚀骨粉,专门化铁。
她瞄准铁锈将军铁臂的关节缝,手腕一抖——
胶囊划着弧线,撞在那道细缝上。
\"你...\"铁锈将军的铁指松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瞳孔里映出胶囊裂开的细响。
苏晚竹被陆昭接住时,听见他腰间的糖纸沙沙作响——是陆昭在摸新的糖,准备等下塞进她嘴里。
而那枚胶囊里的粉末,正顺着铁缝往将军体内钻。
蚀骨粉顺着铁缝钻入的瞬间,铁锈将军的铁臂突然迸出刺目火星。
苏晚竹的瞳孔映着那簇红光——她在荒星解剖过三只铁化兽,知道硫酸草汁遇铁会生成气体,而毒藤汁液能加速氧化。
此刻两种毒剂在将军体内翻涌,就像往烧红的铁炉里泼了冰水。
\"喀啦——\"
金属骨骼断裂的脆响比炸雷更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