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更深,西院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雨丝打湿了案头苏母手札的抄本。
苏晚竹正对着烛火辨认墨迹,忽闻窗棂传来三声轻叩——是翠儿的暗号。
她指尖刚扣住案下淬毒的银簪,便见那道湿淋淋的身影从檐下闪进来。
翠儿发梢滴着水,裹在外衣里的手攥得发白,碎瓷片在指缝间压出红印:\"三姑娘,赵老爷派了人去边疆商队,说是要举家搬去北境。\"她凑近苏晚竹耳畔,声音比雨声还轻,\"奴婢在柴房装睡,听见赵管家跟账房说,库房最里层的檀木箱,装的是血玉残片......前朝余孽复辟的钱。\"
苏晚竹的睫毛颤了颤。
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点幽光,手札边角被捏出褶皱——她想起昨日在周氏房里翻出的密信,末尾那个模糊的\"赵\"字,原是连到了前朝逆党这条线上。
\"他们要跑?\"她指尖摩挲着抄本上母亲的字迹,\"怕周氏的事牵连到自己?\"
翠儿点头,发间草屑簌簌落进衣襟:\"赵老爷今日摔了三个茶盏,说'苏家要完,赵家不能垫背'。\"她忽然攥住苏晚竹衣袖,\"三姑娘,那血玉要是运出天枢星......\"
\"运不出去。\"苏晚竹打断她,目光扫过案头陆昭留下的鎏金令牌,\"去把陆千户请来。\"
小丫鬟领命刚要出门,门扉已被风卷开半寸。
陆昭立在檐下,玄色飞鱼服肩线还凝着雨珠,袖中飘出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他总在袖袋里藏糖。
\"听见你们说话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积水走进来,绣春刀磕在门槛上发出轻响,\"赵家人想跑?\"
苏晚竹将翠儿的话复述一遍,烛火映得她眼尾泛红:\"若等他们逃到北境,再想拿人便难了。\"她指尖点在地图上北境商道的位置,\"不如......\"
\"先发制人。\"陆昭接得极快,目光扫过翠儿沾泥的鞋尖,\"让他们自己露破绽。\"
翠儿忽然挺直脊背:\"奴婢回赵府,跟赵老爷说......\"她咽了咽口水,\"说听见锦衣卫在茶肆议论,说赵家的马车印子跟走私盐铁的车辙像。\"
苏晚竹摸出块桂花糖塞进她手心:\"怕么?\"
\"在荒星被野狗追着跑的时候都没怕过。\"翠儿把糖攥进掌心里,\"三姑娘救过我命,这糖甜,比荒星的烂果子甜多了。\"
她转身要走,又被苏晚竹叫住。
苏晚竹解下腕间翡翠串珠,塞进她手里:\"若赵家人起疑,便说这是周氏给你的赏——她上个月才打赏过赵府得用的丫鬟。\"
翠儿走后,陆昭靠在椅背上转着茶盏:\"你算准了赵明远会慌?\"
\"他这种人,最怕的从来不是死,是没了钱和势。\"苏晚竹望着窗外被雨打歪的海棠枝,\"周氏倒台,他少了苏家这层皮;血玉是他新的皮,可皮还没捂热,就听说锦衣卫盯上了......\"她勾了勾嘴角,\"人一慌,就爱病急乱投医。\"
果然,子时三刻,暗卫阿九翻墙进院。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赵府正厅亮着灯,赵明远把族老都叫去了。翠儿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姑娘给的翡翠串珠。\"
\"继续盯着。\"苏晚竹将手札收进檀木匣,\"若他们要动血玉......\"
\"我让小旗官在赵府后巷守着。\"陆昭摸出块糖剥开,甜香混着雨气漫开,\"你猜他们会把血玉藏哪儿?\"
苏晚竹忽然笑了:\"周氏的私库。\"
\"聪明。\"陆昭把糖纸折成小蝴蝶,\"既能嫁祸,又能等风头过了再取。\"
更深露重时,阿九第二次来报:\"赵府库房开了,八个壮丁抬着檀木箱,往苏家西跨院去了。\"
苏晚竹推开窗,凉雨扑在脸上。
她望着远处树影里晃动的灯笼,听见陆昭的绣春刀出鞘声:\"我去带二十个弟兄,守在西墙根。\"
\"等等。\"她转身拽住他衣袖,指尖还沾着雨水的凉,\"当心暗箭。\"
陆昭低头看她,眼尾被烛火染得温软:\"等抓了人,带你去吃甜酪。\"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半块桂花糖塞进她掌心,\"留着,一会儿怕饿。\"
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得青石板上的水洼像撒了碎银。
西跨院的围墙外,几个黑影正搭着人梯往上爬,檀木箱在他们肩头晃出沉钝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