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重重砸在泥地上。
苏晚竹整个人摔进泥坑,额头磕在石头上,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淌。
她蜷成一团,听着车夫和吴伯的惊呼,右手却在泥里摸索——荒星五年,她学的第一课就是“危机必藏生机”。
指尖触到个尖锐硬物,她顺势一握,是枚淬过毒的细针,针尾缠着半根金线——苏家暗卫的标记。
“三姑娘!您没事吧?”吴伯跌跌撞撞跑来,要扶她起来。
苏晚竹“哎哟”一声,膝盖重重磕在泥里,左手揪住吴伯的衣袖:“吴伯,我头晕……”她藏针的右手垂在身侧,泥污顺着指缝往下滴,遮住了针尾的金线。
吴伯抹了把汗,半扶半抱地将她架起来。
苏晚竹垂着脑袋,听着周围路人的窃窃私语,嘴角在泥污里勾了勾——这一摔,她确认了两件事:有人不想她活着回苏府;而吴伯,至少此刻是可信的。
苏府朱漆大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门楼下站着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腕间玉镯叮当作响,正是苏怜月。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丫鬟,手里捧着熏香的香炉,像是生怕苏晚竹的“灾气”沾到自己。
“姐姐可算回来了。”苏怜月踮着脚,指尖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听说荒星的辐射兽最爱吃灾星?姐姐能活着,倒真是……命硬。”
围观的仆役们低笑起来。
苏晚竹攥紧袖口的毒针,膝盖一弯就要行礼,却踉跄着扶住门柱,额头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妹妹说笑了……晚竹只求能为母亲守灵,不敢多求。”她声音发颤,像被风吹散的蚊鸣,眼底却映着苏怜月裙角绣的并蒂莲——那是母亲当年最爱的花样,如今穿在仇人之女身上,倒衬得那花妖冶得很。
“守灵?”苏怜月的眉梢挑起来,“三姨娘的灵位早挪到祠堂偏殿了,姐姐要是不嫌弃……”
“怜月。”吴伯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点长辈的威严,“三姑娘刚下船,先安置了吧。”他扶着苏晚竹往门里走,经过苏怜月时,故意让她的衣袖擦过对方裙角——苏晚竹垂眸,看见苏怜月的指尖猛地收紧,帕子上的茉莉香混着点极淡的苦杏仁味——是避子汤的味道,周氏最近在给苏怜月调理身子?
苏府的偏院比她记忆里更破。
青瓦缝里长着杂草,窗纸被风撕成碎片,床榻上的席子霉得发黑,墙角还爬着碗口大的蜘蛛。
吴伯搓着手道歉:“三姑娘,主院的客房都被二房和四房占了……”
“吴伯,我不恼。”苏晚竹用袖子擦了擦床沿,坐上去时压死了只蚊子,血渍在粗布上晕开,像朵小红花,“荒星的地洞都住过,这里好得很。”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把藏毒针轻轻插在窗台上——针尾的金线在暮色里闪了闪,像根细小的火苗。
吴伯退下时,听见她轻声哼起支小调。
那是荒星流民们在篝火边唱的,调子又野又凶,可从她嘴里哼出来,倒像春蚕食叶般轻。
夜风掀起破窗纸,漏进半缕月光。
苏晚竹摸出母亲的香囊,凑到鼻端——玉兰花的香气还在,混着点极淡的苦艾味,是她在荒星时偷偷添的防蛇药。
她把香囊塞进枕头底下,转身时踩死了只企图爬向床头的蜈蚣。
“苏家。”她对着月光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