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这个过于耀眼的年轻人,必将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
而届时,承受儒家和各方怒火的是张苍,他李斯,依旧是那个沉稳持重、未曾明确表态的丞相。
他甚至可以在事后,以“维护法家纯正”或“安抚天下”为由,出来收拾残局,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于我无损。”李斯终于将那句未尽之语,清晰地吐露出来。
赵擎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丞相的深意。
这是一场无论胜负,丞相都能置身事外,甚至可能从中渔利的博弈。
张苍成了那个冲锋陷阵的卒子,而丞相,则稳坐中军帐。
“下官……明白了。”赵擎低声应道,悄然退后一步,恢复了恭敬侍立的姿态,不敢再多言。
他再次看向台上那个年轻人的目光里,不禁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有钦佩,有惋惜,更有一丝隐晦的警惕。
李斯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论政台,姿态超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冷静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台上的淳于越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他死死盯着张苍,眼神中充满了被羞辱后的怨毒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用更古老的经典、更道德化的指责来反击。
然而,司礼官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可能徒劳无功的努力:
“首场论政,时辰已到。请淳于博士、张御史各归其位。”
淳于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那口郁结之气未能吐出,他猛地一甩袖袍,几乎是踉跄着,带着无尽的屈辱与不甘,走下了论政台。
那背影,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苍凉与落寞。
张苍则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对着御座和百官方向再次微微一礼,然后从容步下高台。
他的步伐稳健,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与淳于越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一场交锋,以张苍的完胜告终。
台下响起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动。
赞叹声、质疑声、愤怒声交织在一起。
李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彻底隐去。
他知道,张苍的胜利,只是开始。
儒家不会就此罢休,其他学派也不会坐视法家一家独大。
更重要的是,陛下乐于见到这种思想的碰撞与筛选。
‘继续战吧,年轻人。’
李斯在心中默念, ‘让老夫看看,你的锋芒,究竟能持续到几时。看你能否真的,在这百家争鸣的漩涡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仿佛准备欣赏一场精彩的大戏。
那超然的姿态,与周围或激动、或紧张、或沉思的百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深渊,窥视着台上的风云变幻,算计着每一步的得失。
作壁上观,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