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王离,奉陛下诏令,率骊山营一万两千将士,前来听候章将军调遣!”
他微微抬头,目光与章邯对视,虽口称“听调”,但那眼神深处,却仿佛燃烧着一簇不服输的火焰。
“望将军此番东征,能旗开得胜,扬我大秦军威,”
他话语微顿,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也莫要堕了我祖父武成侯当年平定六国、横扫天下的威名才是!”
此言一出,点将台周围的一些章邯旧部将领,眉头都不由得微微皱起。
这话听着是预祝胜利,实则是在用其祖父王翦的功绩来给自己撑场面,隐隐有与主将章邯别苗头之意。
章邯面色不变,深邃的目光落在王离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上,既无被冒犯的愠怒,也无刻意逢迎的客套,只有一种历经战阵、统御千军的沉稳与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严,清晰地压过了场间细微的骚动:“王将军勇武之名,邯在咸阳亦有耳闻。武成侯当年之功业,确是我辈军人楷模。”
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扫过王离身后那些气质杂驳的刑徒军,语气加重了几分:“然,此战非同小可。贼势浩大,更兼诡谲异术,非逞一人之勇可定。需全军上下,同心同德,令行禁止!望王将军谨记,军中唯有军法,无分出身过往。凡我将士,皆需上下用命,方能克敌制胜!”
这番话,既肯定了王离的将门之后身份,又明确点出了他麾下军队的现状,更强调了军法至上、团队协作的重要性,可谓不卑不亢,敲打得恰到好处。
王离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在章邯那沉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将话咽了回去,再次抱拳,声音略微低沉了些:“末将……明白!”
也就在这时,王离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越过了章邯,落在了始终静立在一旁,与这铁血军营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张苍与墨子荆身上。
他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浓浓的不解。
一个穿着文士劲装、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男子?
一个年纪轻轻、摆弄着些奇怪木器铁件的女子?
陛下竟然派这样两个人随军东征?还是以监军、参军的重要身份?
他眉头微蹙,那疑惑几乎写在了脸上。
在他所受的军事教育和认知里,战场是男子汉、真勇士用刀剑和鲜血博取功名的地方,文官最多负责记录军功、押运粮草,女子更是绝不应出现在此等杀伐之地。
这两个人,能做什么?莫非是咸阳城中某个权贵子弟,来历练镀金的不成?
张苍感受到了王离的目光,面色平静地回望过去,微微颔首致意,既不失礼数,也无半分怯懦。
而墨荆,则干脆没注意到王离的审视,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刑徒军中几个带着奇特镣铐、似乎与寻常刑徒气质迥异的汉子所吸引,手指下意识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虚划着,似乎在分析着什么。
章邯将王离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立刻解释。有些事,非言语所能澄清,唯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能见分晓。
“传令下去!”章邯不再耽搁,厉声下令,“各营按既定序列,整装物资,检查军械!明日卯时,埋锅造饭,辰时正刻,大军开拔东进!”
“诺!”
军令如山,台下众将齐声应命。
王离也再次拱手,带着他麾下那些眼神各异的刑徒军,退下去整队。
只是他离去时,又忍不住回头瞥了张苍和墨荆一眼,那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点将台下,五万中央军精锐与一万两千刑徒军,虽同属秦军序列,却隐隐形成了两个不同的气场。
一方是秩序井然的钢铁洪流,一方是躁动而充满不确定性的混杂力量。
而张苍与墨荆的加入,更是为这支东征大军,增添了难以预测的变数。
军队初步整合完毕,但水面之下,新旧将领的微妙关系,不同兵源之间的潜在隔阂,以及对未知力量的怀疑,都如同潜流般暗自涌动。
章邯眺望东方,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