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苍于明德宫感受扶苏那光风霁月的君子之风时,咸阳宫另一处更为隐秘、仿佛连光线都刻意回避的角落,一场浸满寒意的的对话正在黑暗中悄然进行。
这里是位于宫苑最深处,靠近永巷的一处废弃祀堂。
早已断了香火,蛛网尘封,连巡夜的郎官都鲜少踏足。
此刻,却有两道身影,借着从破损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如同鬼魅般伫立。
其中一人,身形略显矮小,穿着华贵的公子常服,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正是始皇幼子,公子胡亥。
只是他此刻脸上全无平日在父皇面前的乖巧伶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期待与深深恐惧的扭曲表情,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另一人,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如潜伏的毒蛇,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他如同阴影的一部分,静静地立在胡亥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算计的冷光。
“老师……” 胡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此事……此事真能成吗?大哥他……他毕竟是长公子,素来贤名在外,朝中还有蒙恬将军支持。父皇……父皇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父皇……父皇会不会……”
赵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公子,且放宽心。从我们布下巫蛊人偶的那一刻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向前微微倾身,仿佛在分享一个不容置疑的秘密:
“扶苏公子,的确素有贤名。百姓称他仁厚,朝臣赞他正直。但正因其‘贤’,因其‘仁’,才更显其‘弱’!陛下横扫六合,统一天下,需要的是果决勇毅、能承袭大秦铁血之风,镇得住四方诸侯、压得住朝堂权臣的继承者!而非一个动辄劝谏陛下‘仁政’、‘宽刑’的迂腐儒生!陛下心中,对此早已不喜,只是碍于长幼之名,未曾明言罢了。”
他的话语如同毒液,一点点渗入胡亥不安的心田:
“此次巫蛊之事,证据确凿,皆指向他宫中旧人。即便最终无法坐实是他亲自所为,一个‘治宫不严’、‘御下无方’的罪名,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更何况,诅咒的对象,是陛下的其他子嗣!陛下一生最重子嗣与皇权,这是他最大的忌讳!谁敢动他的孩子,谁就是在挑战他的威严,他绝不会轻饶!此乃陛下最大之忌讳!”
赵高阴冷地一笑,语气斩钉截铁:“经此一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扶苏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他失去的不仅是陛下的信任,还有朝臣的支持——一个连身边人都管不住、还可能牵涉巫蛊的皇子,谁还敢拥立他做储君!他,再也无缘那储君之位!这大秦的未来,注定是公子您的囊中之物!”
胡亥听着赵高的话,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热的野心。
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双手不再颤抖,反而紧紧攥成了拳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储君之位的场景。
但他随即又想到什么,担忧道:“可是……可是父皇派了那张苍和那个墨家女子来查案!那张苍,我听说那张苍厉害得很,连渭阳君都扳倒了,而且他只认律法,油盐不进!还有那墨家女子,机关巧术,万一……万一被他们查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