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先生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青铜案几上轻轻划动:“非也。既然法理上难不倒他,武力上暂难除去,那我们便换个战场。一个他张苍自以为擅长,实则根基最易被动摇的战场。”
他抬起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看向嬴倬:“君上可还记得,城外骊山北麓,那座‘五通神’祠?”
嬴倬眉头微蹙:“那个装神弄鬼,骗些香火钱的巫祝?”
“正是。” 公孙先生阴恻恻地笑道,“那巫祝栾大,与我们府上,暗中也有些‘生意’往来,颇通些……惑人之术。其祠庙近年香火不旺,正渴望寻个靠山,重振声威。”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我们可以帮他‘显圣’,制造些轰动乡里的‘神迹’——比如,让诚心祭拜的穷苦樵夫挖到前朝遗金,让久未生育的妇人忽然得子……流言一起,民心自然躁动。”
嬴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抓住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然后,” 公孙先生嘴角的笑意扩大,显得无比阴险,“我们便可散播流言,将近日关中水汽失调、或有旱情之兆,归咎于张苍此前在泾河擅斩龙王,在南郡触怒巫神,以至上天降罚,神灵不佑!而他张苍,接下来必然会依仗其所谓的‘法理’,去查办这‘五通神’祠!”
另一名负责府外事务、脑满肠肥的心腹立刻反应过来,兴奋地接话:“妙啊!君上!到时候,我们便可暗中操作,让那栾大在张苍查案时,‘恰好’显露出一些‘神异’,甚至……让张苍的查案举动,引发一些‘神怒’的迹象!比如,查案之人突然暴毙,或者其身边人遭遇不测!”
公孙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将此事与张苍之前所判的‘河伯’、‘龙王’案紧密联系起来。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不是‘五通神’有问题,而是他张苍这个人,本身就在不断‘触怒神灵’!他走到哪里,哪里就灾异不断!他所谓的‘法’,违背了天意,招致了上天的不满!”
他看向嬴倬,做出最后的总结:“届时,民怨沸腾,舆论汹汹,甚至朝中那些信奉鬼神的博士、儒生也会群起攻之。他张苍赖以立身的‘法理’,就会变成‘悖逆天理’的罪证!陛下就算再信重他,难道还能为了他一人,去对抗这漫天‘神佛’,去拂逆这汹汹‘民意’吗?他失去圣心,身败名裂,便是迟早之事!”
嬴倬听着,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阴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缓缓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吟着:
“……制造神迹,引他介入,然后……借‘神意’与民意,反噬其身……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此计甚妙!就依公孙先生之言!”
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心腹,语气森然,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记住!手脚都给本君放干净点!所有环节,必须通过多重人手,绝不能直接牵连到府上!尤其是与那栾大接触,要用最隐秘的渠道!流言的散布,要如同水滴石穿,自然而然!”
他特别强调,声音冰冷刺骨:
“一定要把他之前判的‘河伯’、‘龙王’案,和这次的‘五通神’紧紧绑在一起!给本君坐实他‘触怒神灵,引来灾厄’之名!本君要让他张苍明白,在这大秦,有些规矩,比他那套死板的秦律,更大!”
“喏!” 众心腹齐声应道,声音在密闭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股阴谋得逞的寒意。
密室的石门缓缓开启又合拢,将摇曳的灯火与弥漫的阴谋锁在其内。
渭阳君嬴倬独自坐在黑暗中,只有长明灯映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庞,那嘴角缓缓勾起的一抹毒蛇般的笑意。
一条针对张苍立身之本,更为阴险,更为致命的毒计,在这黑暗的密室中,彻底酝酿成型。
它不再依靠刀剑与火焰,而是借助鬼神与人心,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向着毫不知情的张苍,笼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