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阳君嬴倬的府邸,深处地下,一间以厚重青石垒砌、仅靠几盏鲛人油长明灯照亮的密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墓穴。
灯火摇曳,将围坐在青铜案几旁的几道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砰!”
一只精美的青玉酒樽被狠狠掼在案几上,瞬间四分五裂,冰凉的酒液溅了旁边心腹一身。
嬴倬面色铁青,胸膛因愤怒而微微起伏,那双平日里总是半眯着、显得高深莫测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烧!让你们去烧!结果呢?火是放了,声势也造了,可人呢?张苍那小子一根汗毛都没掉!还让他从火场里抢出了最关键的那些卷宗!你们是去给他扬名的吗?!”
他猛地站起身,厚重的锦缎袍袖带起一阵风,吹得灯火一阵明灭不定。
他指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几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还有那蛟绡!那蛟绡碎片!谁能告诉本君,它怎么会出现在卷宗匣里?!是哪个蠢货做事如此不干净,留下了如此要命的把柄?!嗯?!”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几人粗重而不安的呼吸声。
一名身着黑衣、管家模样的瘦高男子额角渗出冷汗,低声道:“君上息怒……昨夜行动之人,皆是豢养多年的死士,手脚向来干净。那蛟绡……或许是意外钩挂,或许是张苍那厮故意栽赃……”
“栽赃?”
嬴倬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声音尖利,“他张苍昨夜差点葬身火海,还有心思在现场给我们栽赃?!是你蠢,还是当他蠢?!那碎片必是我们的人不慎留下的!现在廷尉府和卫尉军都在查,章邯那武夫更是像条猎犬一样盯着!一旦查到蛟绡来源……”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密室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私毁官方档案已是重罪,若再被坐实动用唯有顶级勋贵才能享用的“蛟绡”行此阴私勾当,那就不止是丢官去爵,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阴影里,一个一直沉默寡言、面容干瘦、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鸷的中年门客,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君上,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嬴倬也缓缓坐下,阴沉地盯着他:“公孙先生,有何高见?”
被称为公孙先生的干瘦门客,嘴角扯出一丝令人不适的笑意:“张苍此子,倚仗陛下信重,持律法为矛,自身又机警谨慎,加之有章邯和那个墨家女子从旁协助,想在咸阳城内,再以刺杀、纵火这等直接手段除之,难矣。即便成功,陛下震怒之下,追查到底,我等亦难以脱身。”
“那依你之见,就该坐视他羽翼渐丰,将我等一步步逼入绝境?!” 另一名心腹忍不住插嘴,语气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