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升堂,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不仅原告乌氏保、被告田轸及那作为见证人的清客文不识在堂,闻讯赶来的各级官吏、甚至一些消息灵通的士子儒生,都将御史府公堂外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预感到,这位“铁面御史”今日的判决,恐怕非比寻常。
乌氏保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甚至聘请了一位在咸阳小有名气、以精通律令着称的“讼师”作为辅佐。
田轸则面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文不识垂手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但偶尔瞟向张苍的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与挑衅。
“啪!”惊堂木响,压下堂下细微的嘈杂。
“乌氏保、田轸借贷纠纷一案,经本官核查,现已明晰。”
张苍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现在,本官宣布对此案的看法及判决依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他会直接宣读判决结果。
然而,张苍却话锋一转,并未提及胜负,而是朗声开口,进行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论述:
“夫律法者,非徒具条文之空壳,其设立之根本,在于定分止争,维护公义,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
开篇明义,直接将律法的精神拔高到了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层面!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张苍不理会这些杂音,拿起那卷帛书契约,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而观此份契约!贷方乌氏保,利用借方田轸母病危殆、心急如焚、无暇细究之‘急迫’状态,利用其身为士子、不谙商事算计之‘无经验’,诱使其签下此份条款晦涩、利息高昂、远超其偿还能力之文书!”
他每说一个词,声音便提高一分,目光如炬,直视乌氏保:
“致使签约之时,双方权利义务已然‘明显失衡’!此等行为,严重违背人与人交往之基本诚信,更与我大秦倡导之民风、与天地间之‘公序良俗’背道而驰!”
“公序良俗?”那聘请的讼师忍不住出声质疑,他抓住张苍话语中这个陌生的词汇,“大人!此乃何意?秦律之中,并无‘公序良俗’之条文!大人岂可凭虚造之词断案?!”
乌氏保也立刻跟着叫嚷:“对啊大人!契约白纸黑字,他自己画押认可!您说的这些,都是您一家之言!秦律没有这样的规定!您不能凭空污蔑小人啊!”
张苍面对质疑,毫不退缩,反而掷地有声地回应:
“秦律确无‘公序良俗’之细文,然,律法之精神,岂能仅为竹简上所刻之死物?!”
他猛地从案后站起,官袍无风自动,体内那磅礴的国运之气似乎与他的话语产生了共鸣,让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尔等可知《法经》?可知李悝变法,集诸国刑律,作《法经》六篇,为我大秦律法之重要渊源?!”
他目光扫过全场那些面露惊疑的官吏和士子,最终定格在那讼师和乌氏保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法经·杂律》有云:‘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为杂律一篇!’”
他特意加重了“借假不廉”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