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后,他将麻布呈给獒。
獒皱着眉头,凑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观看。
起初他看得一头雾水,但随着张苍在一旁用最直白的语言解释——“这里,石头挖得太快,运不及,堵住了,所以后面垒墙的人闲着。”
“这里,搬运的人一直不休息,到下午就没力气了,速度慢一半。”
“如果这样调整,让开采和搬运的人数匹配,并且定时轮换……”
獒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不是蠢人,只是从未有人将管理如此直观、系统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张简陋的图,仿佛一下子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让他看清了之前混乱劳作中存在的问题!
“这……你这法子……”獒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从何学来?”他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小小的法吏能掌握的东西。
张苍面色平静,早已准备好说辞:“回头目,此乃《九章算术》之应用,并结合了《秦律·徭律》中关于工期、役员定额之要求。律法要求按期完成,算术则可保障效率,避免人力虚耗。二者结合,仅此而已。”
他将现代项目管理的核心思想,巧妙地包装成了“算术”与“律法”的结合,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种法家特有的务实色彩。
“算术……律法……”獒喃喃重复着,看向张苍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之前的探究,变成了重视,甚至带上了一丝……依赖?
他管理的这片区域,若能效率大增,他在上司面前必然脸上有光,好处少不了!
“好!张苍是吧?”
獒一拍大腿,“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去搬石头了!你就跟在我身边,负责计算这……这土方,规划工期!就按你这个……图来试试!”
“是。”张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很快,张苍被调离重体力劳动的消息,以及他那套“鬼画符”般的法子将要试行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在囚犯和底层监工中传开。
张苍的处境似乎瞬间“好转”。
他不用再忍受日晒雨淋和皮鞭,虽然依旧戴着镣铐,但活动范围大了许多,甚至可以接触到一些记录用的竹简和笔墨。
獒对他还算客气,至少表面如此。
然而,这“特殊待遇”如同将他放在火上烤。
其他监工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獒是被一个罪吏的花言巧语蒙蔽了,私下里冷嘲热讽。
而那些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囚犯们,看他的眼神则更加复杂。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不加掩饰的怨恨!
“呸!卖弄唇舌的酸儒!”
“凭什么他就能动动嘴皮子,我们就要累死累活?”
“肯定是巴结上了獒头目……”
“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指不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风言风语如同毒蛇,在阴暗的角落里滋生、蔓延。
张苍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他知道,自己看似脱离了最底层的苦役,实则踏入了一个更加危机四伏的境地。
獒的“赏识”如同空中楼阁,一旦他的方法失效,或者引起更大的反弹,等待他的,将是比普通囚犯更加凄惨的下场。
在这骊山刑徒营,活下去,光有智慧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