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奏。”
二字定音!
没有多余的评价,没有对张苍才学的丝毫惋惜,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臣领旨!”李斯与王绾齐声应道。
廷议,就此结束。
始皇帝的身影在侍卫簇拥下悄然离去,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随之消散,殿内众官员这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纷纷长舒一口气,但看向张苍的眼神,却更加复杂。
有怜悯,有嘲弄,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此子,竟能在陛下亲临的廷议上,硬生生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虽沦为徒隶,亦堪称异数。
张苍被郎官押解着,踉跄地退出麒麟殿偏殿。
沉重的镣铐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格外刺耳。
他没有被送回咸阳县狱,而是直接被押往廷尉府的临时囚室,等待移交。
几个时辰后,囚室的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老赵。
老赵看着眼前这个一日之间经历了天堂地狱,又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默默地为张苍更换了更重的、专门用于长途押解重刑徒隶的连体枷锁和铁镣,动作似乎比以往慢了些。
“张法吏……”在最后检查镣铐时,老赵趁着押解士卒不注意,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声道,“你真是……厉害。”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混合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感慨。
“骊山那地方……”老赵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忍,“不是人待的……九死一生,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迅速退开,恢复了那副麻木狱掾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提醒从未发生过。
张苍看了老赵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份在绝境中来自一个小人物的、微薄的善意,在此刻显得格外珍贵。
很快,他被押出了廷尉府,推上了一辆挤满了囚犯的、散发着恶臭的木质囚车。
“哐当!”车门被狠狠关上,铁锁落下。
囚车在士卒的押送下,缓缓启动,驶出咸阳城,向着东北方向的骊山而去。
此时已是午后,强烈的阳光透过囚车木板的缝隙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刺眼的光柱,晃得张苍几乎睁不开眼。
他抬起被枷锁束缚的手,徒劳地挡在眼前,感受着身下囚车的颠簸,听着周围囚犯麻木的呻吟或绝望的啜泣,鼻腔里充斥着汗臭、粪溺和绝望混合的恶心气味。
从阴暗的牢狱来到阳光下,却并未感到丝毫温暖,前路是比死刑更加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然而,张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自由气息、却又无比残酷的空气。
阳光刺眼,前路未卜。
但他心中,一个信念却如同野火般燃烧起来,越来越旺:
“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骊山?刑徒营?
那又如何!
既然律法能让他从死刑架上挣脱,那么,知识和智慧,或许也能让他在那人间地狱里,挣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