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板把杯子推到厉沉舟面前:“您的牛奶,慢用。”
厉沉舟拿起杯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就习惯性地抿了一口。可这一口下去,舌尖没触到纯粹的奶香,反而裹到了滑溜溜、带着甜味的块状物——是布丁。他眉头猛地一蹙,把杯子重重放在吧台上,杯壁撞得“当啷”响,溅出几滴奶液。
“这是什么?”他抬眼盯着老板,语气里的平静瞬间碎了,露出一丝藏不住的锐利。
老板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愣了愣才解释:“哦,是布丁。我看你……”
“我要的是牛奶,不是加了布丁的东西。”厉沉舟打断他,手指敲了敲杯壁,“你为什么给我加这个?”
老板以为他是嫌加了料不好喝,连忙笑着说:“先生您别生气,我是看你日子过得可能不太宽裕,这布丁是我们店里挺贵的小料,特意给您加的,没额外收钱,就是想让您多喝点东西。”
“我不需要。”厉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攥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你看我像缺钱的吗?我来你们这花20元买一杯牛奶,就证明我不缺钱!我要的是纯牛奶,不是你可怜我加的这些东西!”
老板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驳:“不是可怜你,就是觉得……你看你穿的这衣服,确实不像条件太好的样子。”
“你别总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厉沉舟猛地往前探身,双手撑在吧台上,眼里闪过一丝熟悉的、近乎疯狂的戾气——那是他恢复正常后,被狠狠戳中痛处时,才会冒出来的、属于过去的影子。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轻视,被人用“穷”“可怜”这样的词定义,尤其是在他拼命想做个“正常人”的时候,这两个字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他藏在平静下的自尊里。
老板见他动了真怒,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话欠考虑了。您别生气,我这就去给您重新打一杯,纯牛奶,不加任何东西,行吗?”
可道歉已经晚了。“穷”这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厉沉舟心里那扇关着过往暴戾的门。他想起恢复正常后找工作时,别人看他穿得破旧、眼神躲闪的样子;想起买东西时,店员偷偷打量他口袋的目光;想起刚才攥着那两张皱巴巴的10元纸币时,手指传来的窘迫感——这些他拼命压抑的情绪,此刻全都被“穿得穷”这几个字勾了出来,连同那杯被加了料的牛奶一起,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没等老板转身,突然猛地后退一步,手迅速伸进卫衣内侧的口袋里——那里藏着一根他前些天在废品站捡来、打磨过的双截棍,不长不短,正好20厘米,棍身裹着层旧布条,此刻被他握在手里,带着冰凉的触感。
“你干什么?”老板和店员同时惊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
厉沉舟没说话,眼里的戾气越来越重,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握着双截棍,朝着老板猛地挥了过去!
“砰!”
第一棍狠狠砸在老板的肩膀上,老板发出一声痛呼,身体瞬间矮了半截。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棍又接踵而至,这次砸在了他的背上,沉闷的响声在狭小的奶茶店里回荡。店员吓得尖叫起来,抱着头躲到吧台后面,浑身发抖。
厉沉舟像失去了理智,手里的双截棍一下接一下地朝着老板身上砸去,嘴里还含糊地嘶吼着:“谁让你说我穷!谁让你可怜我!我不要你的布丁!我要的是牛奶!”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每一下都带着积攒已久的愤怒和委屈。老板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的呻吟声不断从喉咙里挤出来,身上很快就肿起了一片片青紫,脸颊也被不小心扫到的一棍打肿,整个脸瞬间胀了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包子。
奶茶店里的杯子、吸管散落一地,玻璃罐里的珍珠、椰果撒了满桌,鲜牛乳从打翻的杯子里流出来,和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原本温馨的小店,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厉沉舟手里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看着蜷缩在地上、浑身是伤、脸肿得像包子的老板,还有躲在吧台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店员,以及满地的狼藉,眼里的戾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恐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双截棍,棍身上沾了点血迹,是老板的。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刚才还在疯狂地挥舞着武器,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我……我又失控了……”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以为自己恢复正常了,以为自己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仅仅是一句“穿得穷”,仅仅是一杯加了料的牛奶,就轻易地把他打回了原形——那个满身戾气、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疯子。
地上的老板还在痛苦地呻吟,店员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厉沉舟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又伤害了无辜的人,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正常”生活,又一次被自己亲手毁掉了。
他猛地扔掉手里的双截棍,双截棍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他转身朝着门口跑去,推开门,不顾街上行人诧异的目光,一路狂奔。风铃在他身后疯狂地响着,像是在控诉他的暴行。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跑不动了,才扶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脸上还沾着刚才溅到的奶渍,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沾满了罪孽,无论是疯狂时,还是“正常”时,都在不停地伤害别人。
他恢复了正常,却又好像从未恢复。那些潜藏在骨子里的暴戾和疯狂,只是被暂时压抑着,一旦被触碰,就会立刻爆发出来,将他和身边的人,都拖入无尽的黑暗。
奶茶店里,老板被随后赶来的救护车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是多处软组织挫伤,脸部肿胀严重,需要住院治疗。店员报警后,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沾血的双截棍,脸色凝重。
他们认出了厉沉舟——那个曾经被认定为“恢复正常”、撤销了通缉的疯子。这一次,他再也无法用“精神失常”来辩解,因为他的失控,是在“正常状态”下发生的。
警察再次发布了通缉令,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谓的“恢复正常”。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危险的逃犯,再次陷入了被追捕的境地。
厉沉舟躲在郊外的废弃厂房里,听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心里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做个“正常人”了。他就像一个永远被困在疯狂和正常边缘的怪物,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命运的枷锁。
夜色渐渐降临,厂房里一片漆黑。厉沉舟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想起了那杯加了布丁的牛奶,想起了老板那句“你穿的很穷”,想起了自己失控时的样子,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这荒唐又罪恶的一生,终究只能在黑暗和逃亡中,慢慢走向尽头。而那间被他毁得一片狼藉的奶茶店,那杯加了布丁的牛奶,还有那个被他打成“包子”的老板,都成了他又一桩无法洗刷的罪孽,刻在他的心里,永远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