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快乐老家(1 / 2)

厉沉舟坐在夏海老房子的院坝里,后背靠着晒得暖融融的土墙,脖子上套着个深灰色的毛线脖套——是他奶奶以前织的,针脚有点歪,边缘还起了点球,这次回夏海收拾老东西时翻出来的,他非要戴上,说“奶奶织的,挡风”。

手里攥着瓶刚从小卖部买的冰露汽水,塑料瓶上凝着层薄薄的水珠,攥在手里凉丝丝的。他没急着喝,先把汽水举到眼前看,瓶身上的标签被他摸得有点皱,嘴里还念叨:“以前跟爷爷来小卖部,就想买这个,爷爷总说太凉,不让喝,现在我能随便喝了。”

苏晚端着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来,看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天这么热,你戴个脖套不闷啊?赶紧摘了,小心出汗着凉。”

厉沉舟赶紧把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双眼睛:“不闷!奶奶织的,暖和!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小了点,“戴着像奶奶还在身边似的。”

苏晚心里软了软,没再劝他摘,把西瓜盘放在他旁边的石桌上:“行,想戴就戴着,吃块西瓜,解解暑。”

厉沉舟这才拧开冰露汽水的瓶盖,“啪”的一声响,气泡往上冒,他赶紧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冰丝丝的汽水滑进喉咙,带着点淡淡的甜味,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咂咂嘴:“好喝!比医院的白开水好喝多了!”

喝了两口汽水,他又拿起块西瓜,啃得满脸都是汁水,脖套边缘也沾了点红色的瓜瓤。苏晚递给他张纸巾,他也不用,就用手背蹭了蹭,又喝了口汽水,打了个带着甜味的嗝。

院坝外传来邻居家小孩的笑声,还有海浪拍岸的声音。厉沉舟靠在土墙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里的冰露汽水捏得紧紧的,脖子上的旧脖套随着他的呼吸轻轻动着。过了会儿,他突然跟苏晚说:“苏晚,要是奶奶还在,肯定会跟我一起喝汽水,她以前总偷偷给我塞糖吃。”

“会的,”苏晚坐在他旁边,拿起块西瓜,“奶奶肯定也想看着你现在这样,能安安稳稳喝汽水,戴她织的脖套。”

厉沉舟点点头,又喝了口汽水,这次喝得慢了点,好像在细细品味道。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脖套上的毛线在光线下泛着浅灰色的光,手里的冰露汽水冒着细小的气泡,院坝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他偶尔喝汽水的轻响。

直到汽水快喝完,瓶里只剩下点气泡,他才把空瓶捏扁,放进旁边的塑料袋里——苏晚跟他说过,垃圾要装起来扔去垃圾桶,不能随便扔。然后又摸了摸脖子上的脖套,小声说:“明天还戴这个,再买瓶冰露汽水,咱们去海边喝。”

“好啊,”苏晚笑着点头,“明天咱们早点起,去海边看日出,再买冰露汽水。”

厉沉舟笑了,露出点孩子气的模样,靠在土墙上,慢慢闭上眼睛,好像已经在想明天去海边的事了。脖套还套在脖子上,手里还攥着那个空汽水的塑料瓶,阳光晒在他身上,暖烘烘的,像奶奶以前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厉沉舟是被鸡叫吵醒的。

不是精神病院那种隔着老远、模模糊糊的笼养鸡叫,是夏海老房子后面那家农户养的公鸡,嗓门亮得像装了喇叭,“喔——喔——喔”地扯着嗓子喊,一下接一下,把窗棂上糊的旧报纸都震得轻轻晃。他睁开眼,没看见医院熟悉的白天花板,而是木梁上挂着的旧风扇,扇叶上积了层薄灰,旁边还垂着串用红绳绑着的干辣椒,是以前奶奶挂的,这么多年过去,还红得发亮。

他翻了个身,手摸到了枕头边的脖套——深灰色的毛线,针脚歪歪扭扭,边缘起了球,是昨天从老衣柜最底下翻出来的。他赶紧抓过脖套,贴在脸上蹭了蹭,毛线有点糙,却带着股晒过太阳的暖乎乎的味道,像奶奶以前抱他时身上的味道。他坐起身,把脖套往脖子上套,套了两次才套好,刚好护住下巴,暖意在脖子里绕了一圈,连带着心里都热乎起来。

“醒啦?”门被轻轻推开,苏晚端着个搪瓷碗走进来,碗里是小米粥,上面飘着个荷包蛋,“赶紧起来洗漱,粥刚熬好,再放就凉了。”

厉沉舟点点头,掀开薄被下床。地上是水泥地,有点凉,他没找拖鞋,光脚踩在地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海风一下子涌进来,带着咸咸的味道,还混着点远处渔船的马达声。他往远处看,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海,海面上飘着几艘小渔船,像撒在水上的小纸片。

“别光脚站着,小心着凉。”苏晚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去给他找拖鞋,“昨天跟你说过,海边早上凉,得穿拖鞋。”

厉沉舟赶紧把脚缩回来,踩在床边的旧棉絮上。苏晚找了双蓝色的塑料拖鞋给他,他套上,趿拉着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院坝是用青砖铺的,有些砖已经裂了缝,缝里长了点杂草。靠墙的地方有个老灶台,灶台上放着个掉了瓷的铁锅,旁边堆着几根柴火,都是昨天他们从后山捡的。

他走到院坝边,扒着木栅栏往外看。隔壁院子里,一个老奶奶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看见他,笑着挥了挥手:“小伙子,是老厉家的孙子吧?好些年没见啦!”

厉沉舟愣了一下,想不起来这个奶奶是谁,却也跟着笑,挥了挥手:“奶奶好!”

“哎!”老奶奶应着,又低头择菜,“早上凉快,等会儿去海边逛逛啊,现在退潮,能捡着小贝壳!”

厉沉舟点点头,心里记着这话,转身回屋洗漱。洗漱间在院子角落,是个小棚子,里面放着个旧脸盆,盆里的水是苏晚早上从井里打上来的,有点凉。他掬起水泼在脸上,凉丝丝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洗漱完,他回到屋里喝小米粥。粥熬得很稠,小米的香味特别浓,荷包蛋煎得外焦里嫩,咬一口,蛋黄流出来,香得他眯起眼睛。苏晚坐在旁边看着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是医生让她记的,每天厉沉舟吃了多少饭,睡了多久,情绪怎么样。

“今天想去哪儿?”苏晚合上笔记本,问他。

厉沉舟嘴里还嚼着粥,含糊地说:“去海边,捡贝壳,刚才隔壁奶奶说退潮了能捡贝壳。”

“行,那吃完粥咱们就去。”苏晚笑着说,“对了,昨天你说想喝冰露汽水,等会儿去海边的时候,咱们先去小卖部买两瓶,路上喝。”

厉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还把碗底舔了舔:“好!买两瓶!我一瓶,你一瓶!”

苏晚无奈地笑了,递给他张纸巾:“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吃完咱们把碗洗了,就出发。”

厉沉舟点点头,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拿起自己的碗走到院坝的水龙头边。水龙头是旧的,拧了半天才拧开,水流细细的。他学着苏晚昨天的样子,用洗洁精把碗抹了遍,再用清水冲干净,放在旁边的石板上控干水。

收拾好东西,苏晚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水、纸巾,还有个空袋子,用来装捡来的贝壳。厉沉舟跟在她后面,趿拉着拖鞋,脖子上套着脖套,手里攥着点零钱——是昨天苏晚给他的,让他等会儿自己去买汽水。

他们沿着村道往海边走。村道是水泥路,两旁种着椰子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路上遇到不少村民,有的背着渔网,有的提着水桶,看见他们,都笑着打招呼。苏晚也跟着打招呼,还跟他们聊两句,说厉沉舟回来看看,顺便住两天。

厉沉舟跟在后面,不说话,却把每个打招呼的人都记在心里。他记得以前跟爷爷走这条路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都笑着跟爷爷打招呼,爷爷会停下来跟他们聊半天,有时候还会把口袋里的糖分给旁边的小孩。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小卖部。小卖部是个低矮的平房,门口挂着个红色的招牌,上面写着“便民小卖部”,字都有点褪色了。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抽烟,看见他们,赶紧站起来:“要点啥?”

“买两瓶冰露汽水。”厉沉舟抢先开口,把手里的零钱递过去。

老板接过钱,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露汽水,递给厉沉舟:“三块钱,找你两块。”

厉沉舟接过汽水和零钱,把零钱揣进兜里,一瓶递给苏晚,一瓶自己攥着。汽水是冰镇的,塑料瓶上凝着层薄水珠,攥在手里凉丝丝的。他没急着喝,跟苏晚一起走出小卖部,继续往海边走。

又走了几分钟,就到了海边。沙滩是金黄色的,一眼望不到头。现在是退潮,沙滩上露出不少礁石,礁石缝里藏着小螃蟹和小贝壳。有几个小孩在沙滩上跑,手里拿着小铲子,蹲在地上挖沙子,笑声传得老远。

厉沉舟赶紧跑过去,蹲在一个礁石旁边,用手扒拉礁石缝里的沙子。沙子是暖的,扒着扒着,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赶紧挖出来——是个小小的贝壳,白色的,上面带着褐色的花纹,像个小扇子。

“苏晚!你看!我找到贝壳了!”他举着贝壳,兴奋地喊。

苏晚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拿起贝壳看了看:“真好看,放袋子里吧,等会儿咱们多捡点,回去装在罐子里。”

厉沉舟点点头,把贝壳放进苏晚递过来的袋子里,又继续挖。他挖得很认真,手指都沾满了沙子,却一点也不在意。有时候挖到小螃蟹,他会小心翼翼地把螃蟹拿起来,看一会儿,再放回礁石缝里,嘴里还念叨:“你快点长大,下次我来再看你。”

苏晚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他。厉沉舟蹲在沙滩上,脖子上的脖套被风吹得轻轻动,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偶尔会抬头跟苏晚说几句话,举着刚找到的贝壳给她看,眼睛亮得像星星。

过了一会儿,厉沉舟觉得有点渴了,拿出冰露汽水,拧开瓶盖。“啪”的一声,气泡往上冒,他赶紧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冰丝丝的汽水滑进喉咙,带着点淡淡的甜味,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热意。他咂咂嘴,又喝了一口,递给苏晚:“苏晚,你也喝,可好喝了!”

苏晚接过汽水,喝了一小口,把瓶子还给她:“你喝吧,我不渴。”

厉沉舟点点头,又喝了几口,把瓶盖拧好,放在旁边的礁石上,继续挖贝壳。沙滩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散步,还有的在捡贝壳,跟厉沉舟一样,蹲在地上扒拉沙子。

太阳慢慢升高,有点晒了。苏晚从帆布包里拿出帽子,递给厉沉舟:“戴上帽子,别晒黑了。”

厉沉舟接过帽子,是顶草编的帽子,有点大,戴在头上往下滑。他用手扶着帽子,继续挖贝壳。袋子里已经装了不少贝壳,有白色的、褐色的,还有的带着彩色的花纹,堆在一起,像一堆小小的宝石。

“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吧,太阳太晒了。”苏晚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等下午凉快了再来捡。”

厉沉舟有点舍不得,却还是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他的t恤上沾了不少沙子,裤子也被海水打湿了点,却一点也不在意。他提着装贝壳的袋子,跟在苏晚后面,走到海边的一个遮阳棚下。

遮阳棚是用木头搭的,上面盖着帆布,里面放着几张旧桌子和椅子。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能看见外面的沙滩和海。厉沉舟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贝壳,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看,还跟苏晚说哪个贝壳好看,哪个贝壳最大。

“饿不饿?”苏晚问他,“前面有个小饭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下午再回来。”

厉沉舟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点点头:“好,吃清蒸鱼,昨天吃的那个,可好吃了。”

“行,就吃清蒸鱼。”苏晚笑着站起来,“把贝壳收起来,别弄丢了。”

厉沉舟赶紧把贝壳放回袋子里,紧紧攥着袋子,跟苏晚一起走出遮阳棚。小饭馆就在遮阳棚旁边,是个蓝色的小房子,门口挂着个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天的菜:清蒸鱼、炒蛤蜊、凉拌海带丝。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两位想吃点啥?”

“来一份清蒸鱼,再来个凉拌海带丝。”苏晚说。

“好嘞!”老板应着,转身进了厨房。

他们找了个靠海的位置坐下,窗户是敞开的,能看见外面的海。厉沉舟趴在窗户上,看着海面上的渔船,嘴里念叨着:“要是爷爷还在,肯定会带我去打渔,爷爷以前说,他年轻的时候,一天能打好多鱼。”

“爷爷肯定也想带你去。”苏晚摸了摸他的头,“等你病好了,咱们可以租个小船,去海上转一圈,跟打渔一样。”

厉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能去海上?”

“真的,”苏晚点点头,“等你好好吃药,病好了,咱们就去。”

厉沉舟点点头,趴在窗户上,继续看海。没一会儿,老板把菜端上来了。清蒸鱼冒着热气,鱼肉雪白,上面撒着葱花和姜丝,香味一下子飘满了屋子。凉拌海带丝绿油油的,上面淋着香油和醋,看着就好吃。

厉沉舟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鱼肉很嫩,鲜得他眯起眼睛,没一会儿就吃了大半条鱼。苏晚帮他夹了点海带丝,他也吃了不少,还喝了两碗米饭。

吃完午饭,他们又回到遮阳棚下歇了会儿。厉沉舟有点困了,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苏晚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海风轻轻吹进来,带着咸咸的味道,厉沉舟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好像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太阳没那么晒了,海风吹得很凉快。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苏晚正坐在旁边看手机,手里还拿着个贝壳,在上面画着什么。

“醒啦?”苏晚抬起头,笑着说,“刚想叫你,你就醒了。你看,我在贝壳上画了个小太阳。”

厉沉舟凑过去看,贝壳上用黑色的马克笔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还画了朵小花,很可爱。他接过贝壳,摸了摸上面的画,开心地说:“真好看!我也要画!”

苏晚从包里拿出马克笔,递给她:“给你,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厉沉舟接过马克笔,拿起一个白色的贝壳,想了想,在上面画了个小螃蟹。他画得很认真,螃蟹的腿画得歪歪扭扭,却很可爱。画完,他举着贝壳给苏晚看:“苏晚,你看,我画的螃蟹!”

“真好看!”苏晚笑着说,“比我画的还好看。”

厉沉舟听了,更开心了,又拿起一个贝壳,继续画。他画了小渔船,画了海浪,还画了个戴着脖套的小人,小人手里拿着瓶冰露汽水,一看就是他自己。

画到快四点的时候,他们收拾好东西,又去沙滩上捡贝壳。下午退潮退得更厉害,露出了更多的礁石,能捡到更大的贝壳。厉沉舟挖得更起劲了,有时候还会跟旁边的小孩一起挖,小孩找到好看的贝壳,会跟他分享,他也会把自己找到的贝壳给小孩看。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的袋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贝壳了。厉沉舟提着袋子,跟在苏晚后面,往回走。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海面上也泛着金光,像撒了一层金子。

“今天开心吗?”苏晚问他。

厉沉舟点点头,用力地“嗯”了一声:“开心!捡了好多贝壳,还喝了冰露汽水,吃了清蒸鱼。”

“那明天还来捡贝壳吗?”苏晚又问。

“来!”厉沉舟赶紧说,“还要买冰露汽水,还要戴奶奶织的脖套。”

苏晚笑着点点头,伸手牵住他的手。厉沉舟的手有点糙,却很暖和。他们沿着村道往回走,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路边的椰子树在风中摇曳,树叶沙沙响,像在唱着一首温柔的歌。

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苏晚去做饭,厉沉舟坐在院坝里,把今天捡的贝壳倒在石板上,一个一个地数。数了好几遍,也没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个,却还是乐此不疲。

晚饭是面条,苏晚在面条里放了番茄和鸡蛋,还有中午剩下的鱼肉。厉沉舟吃了两大碗,还喝了碗面汤。吃完晚饭,他帮苏晚洗碗,虽然洗得不太干净,却很认真。

洗完碗,他们坐在院坝里的小板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海边的星星特别亮,密密麻麻的,像撒在黑布上的钻石。厉沉舟靠在苏晚肩膀上,手里攥着个画了小太阳的贝壳,小声说:“苏晚,我不想回医院了,我想一直在夏海待着。”

苏晚摸了摸他的头,声音轻轻的:“等你病好了,咱们就经常来这儿住,住好久好久,好不好?”

厉沉舟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苏晚肩膀上。脖子上的脖套暖乎乎的,手里的贝壳也暖乎乎的,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海风轻轻吹着,带着咸咸的味道。他觉得特别开心,特别踏实,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只剩下眼前的温暖和宁静。

过了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坐起来说:“苏晚,明天早上咱们去买冰露汽水的时候,能不能多买一瓶?我想放在奶奶的照片前面,奶奶以前也没喝过。”

苏晚心里软了软,点点头:“好,多买一瓶,放在奶奶的照片前面。”

厉沉舟笑了,又靠在苏晚肩膀上,慢慢闭上眼睛。院坝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他睡得很沉,嘴角带着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画了小太阳的贝壳,脖子上的脖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厉沉舟是被院子里的柴火声弄醒的。他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木梁上的旧风扇还没动,窗外已经有了动静——苏晚在院子里劈柴火,斧头砍在木头上,“咚、咚”的声儿,不重,却一下下敲在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他翻了个身,摸了摸脖子上的脖套,还是暖乎乎的。昨天晚上睡觉他没摘,就这么戴着,现在脖套边缘蹭着下巴,有点痒。他坐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扒着窗户缝往外看。苏晚穿着件灰色的外套,袖子挽到胳膊肘,正弯腰捡地上的柴火,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

“醒了就赶紧洗漱,粥快熬好了。”苏晚好像察觉到他在看,抬头往窗户这边望了一眼,笑着喊了一声。

厉沉舟赶紧缩回脑袋,脸有点热,转身去洗漱。洗漱间的水还是凉的,他掬起水泼在脸上,打了个哆嗦,脑子却清醒了不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套着奶奶织的脖套,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还有点没睡醒的红血丝,却比在医院的时候精神多了——在医院,他很少这么早醒,大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醒了也不想动。

洗漱完,他走到院子里。苏晚已经把柴火劈得差不多了,正往灶膛里添柴。老灶台的烟筒里冒出淡淡的青烟,飘在早上的空气里,带着点柴火的味道。

“去把桌上的粥端过来,小心烫。”苏晚指了指院坝里的石桌,上面放着个搪瓷锅,“我再炒个鸡蛋,马上就好。”

厉沉舟点点头,走过去端搪瓷锅。锅有点烫,他用袖子垫着,把锅端到旁边的小板凳上,又去屋里拿了两个碗。他盛了一碗粥,放在苏晚旁边的位置,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小板凳上喝起来。粥还是热的,小米的香味裹着热气往鼻子里钻,喝一口,暖到肚子里,浑身都舒服。

苏晚炒好鸡蛋,端着盘子走过来。鸡蛋炒得金黄,撒了点盐,香得厉沉舟直咽口水。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鸡蛋,塞进嘴里,烫得他直呼气,却还是舍不得吐出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晚笑着,也夹了一口鸡蛋,“今天咱们去镇上逛逛吧?昨天听隔壁奶奶说,镇上今天有集市,能买着新鲜的海货,还能买着你爱吃的糖。”

厉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嘴里还嚼着鸡蛋,含糊地说:“好!去镇上!买糖!还要买冰露汽水!”

“行,都买。”苏晚点点头,又给他夹了块鸡蛋,“先把粥喝完,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厉沉舟赶紧加快速度,几口喝完碗里的粥,又盛了一碗。他吃得急,嘴角沾了点粥粒,苏晚递给他张纸巾,他胡乱擦了擦,就去屋里换衣服。昨天穿的t恤沾了沙子,他找了件干净的蓝色短袖,套在身上,又把脖套理了理,确保遮住脖子,才趿拉着拖鞋出来。

苏晚已经收拾好了,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钱包和纸巾。她看了看厉沉舟的拖鞋,皱了皱眉:“穿这个去镇上不行,路太远,拖鞋磨脚,换双运动鞋。”

厉沉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拖鞋,有点不乐意:“我不想穿运动鞋,热。”

“听话,穿运动鞋舒服,不然走半路脚疼,到时候逛不了集市,也买不了糖。”苏晚耐心劝他,“昨天给你找出来的那双白色运动鞋,就挺好,穿上不热。”

厉沉舟撅了撅嘴,还是转身回屋换运动鞋。他不喜欢穿运动鞋,觉得裹得脚难受,可一想到去镇上能买糖和冰露汽水,还是乖乖换了。出来的时候,他把拖鞋也带上了,塞在帆布包里:“到了镇上我再换拖鞋。”

苏晚无奈地笑了,没跟他争:“行,到了镇上再换。”

他们锁好门,沿着村道往镇上走。早上的风很凉快,吹在脸上,带着点海的味道。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露珠,太阳慢慢升起来,把光线洒在地上,亮堂堂的。厉沉舟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野花,或者追追飞过的蝴蝶,像个孩子似的。

苏晚跟在他后面,慢慢走。她看着厉沉舟的背影,蓝色的短袖,灰色的脖套,白色的运动鞋,走在晨光里,身影轻快。她心里有点软——在医院的时候,厉沉舟很少这样,大多时候都是蔫蔫的,要么坐在角落里发呆,要么就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像现在这样开心的样子,很难得。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镇上。镇口有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夏海镇”三个红色的大字,牌子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拉着苏晚的手,往小摊那边走:“苏晚,我想吃油条!”

“好,买两根油条,再买杯豆浆。”苏晚点点头,走到一个小摊前,“老板,来两根油条,一杯热豆浆。”

老板应着,很快就把油条和豆浆递过来。油条炸得金黄酥脆,咬一口,油香满嘴。厉沉舟拿着油条,吃得津津有味,豆浆有点烫,他吹了吹,小口喝着,眼睛却四处看——集市就在前面的街上,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吃完油条,他们往集市走。街上摆满了小摊,有卖海货的,盆里装着活蹦乱跳的虾和螃蟹;有卖蔬菜的,绿油油的青菜,红彤彤的西红柿;还有卖衣服的,五颜六色的衣服挂在架子上,随风飘动。厉沉舟看得眼花缭乱,一会儿跑到这个小摊前看看,一会儿又跑到那个小摊前摸摸,像个好奇的孩子。

“慢点跑,别跟丢了。”苏晚跟在他后面,怕他走丢,时不时喊他一声。

厉沉舟点点头,却还是跑得飞快。他跑到一个卖海货的小摊前,蹲在地上看盆里的螃蟹。螃蟹张着大钳子,在盆里爬来爬去,厉沉舟伸出手,想摸一摸,被摊主拦住了:“小伙子,别摸,螃蟹夹手。”

厉沉舟赶紧缩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摊主看着他,笑着说:“这螃蟹新鲜,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买两只回去,蒸着吃,可香了。”

厉沉舟抬头看苏晚,眼里满是期待。苏晚走过来,问摊主:“多少钱一斤?”

“三十五一斤,给你算三十。”摊主说。

苏晚挑了两只大的,称了称,付了钱。摊主用塑料袋把螃蟹装起来,递给苏晚:“回家赶紧蒸,别放太久,不新鲜。”

“好,谢谢老板。”苏晚接过螃蟹,放进帆布包里。

厉沉舟跟着苏晚,又往前走。他看到一个卖糖的小摊,眼睛一下子亮了,拉着苏晚跑过去。小摊上摆满了各种糖,有水果糖,有奶糖,还有棒棒糖,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老板,要这个水果糖,还有这个棒棒糖。”厉沉舟指着摊上的糖,兴奋地说。

苏晚笑着,让老板每种糖都称了点,装在袋子里,递给厉沉舟。厉沉舟接过袋子,赶紧拿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水果糖甜甜的,带着点橘子的味道,好吃得他眯起眼睛。

“别吃太多,一会儿该吃不下饭了。”苏晚提醒他。

厉沉舟点点头,却还是又拿出一颗棒棒糖,叼在嘴里,含着。他叼着棒棒糖,继续逛集市,看到好玩的东西就停下来看看,苏晚也不催他,就陪着他慢慢逛。

逛到一半,厉沉舟突然想起冰露汽水,拉着苏晚往小卖部走:“苏晚,买冰露汽水!”

他们找到一家小卖部,厉沉舟跑进去,拿起两瓶冰露汽水,递给老板:“老板,要这个!”

苏晚付了钱,接过汽水,拧开一瓶,递给厉沉舟:“慢点喝,别呛着。”

厉沉舟接过汽水,喝了一大口,冰丝丝的汽水混着嘴里的糖味,甜得他直笑。他一边喝汽水,一边跟苏晚逛集市,手里还拿着装糖的袋子,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糖。

逛到中午,集市上的人慢慢少了。苏晚看了看时间,说:“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下午再慢慢逛。”

厉沉舟点点头,他也有点饿了。他们找了家小饭馆,坐在靠窗的位置。厉沉舟拿着菜单,看了半天,点了个清蒸鱼,还有个炒蛤蜊,都是他爱吃的。

菜很快就上来了。清蒸鱼还是那么鲜,鱼肉嫩得一夹就碎;炒蛤蜊炒得香辣,一口一个,吃得厉沉舟停不下来。他吃了满满一碗米饭,还喝了两瓶冰露汽水,撑得他靠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直打嗝。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苏晚笑着,递给给他张纸巾,“一会儿吃完,咱们去河边走走,消消食。”

厉沉舟点点头,靠在椅子上歇了会儿,才跟着苏晚走出饭馆。饭馆旁边有条小河,河边种着柳树,柳条垂在水面上,随风飘动。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阳光透过柳叶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厉沉舟嘴里还含着颗糖,手里拿着空了的冰露汽水瓶,走在河边,时不时把瓶子举起来,对着阳光看。苏晚跟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别拿着空瓶子了,扔了吧。”

“不扔!”厉沉舟把瓶子抱在怀里,“这个瓶子好看,我要带回去,装贝壳。”

苏晚无奈地笑了,没再劝他。他们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厉沉舟突然停下来,指着河对面的一片树林,说:“苏晚,你看,那边有好多树,咱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那边太远了,而且说不定有虫子,不安全。”苏晚说,“咱们还是往回走,一会儿该回村里了。”

厉沉舟有点不乐意,撅着嘴:“我想去那边玩,我看到那边有小鸟,我想抓小鸟。”

“小鸟抓不到的,而且小鸟也有自己的家,咱们不能抓它。”苏晚耐心劝他,“咱们明天再来镇上,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今天太晚了,再不走,回去就天黑了。”

厉沉舟还是不开心,站在原地不动。苏晚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听话,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你要是听话,明天我给你买更多的糖,还买你爱吃的红烧肉。”

提到红烧肉,厉沉舟眼睛亮了亮,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明天再来,买糖,买红烧肉。”

“嗯,明天都买。”苏晚笑着,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厉沉舟没那么兴奋了,脚步慢了不少,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明天要吃红烧肉。苏晚跟在他旁边,时不时跟他说说话,问他今天开心不开心,厉沉舟点点头,说开心,就是没去成树林有点可惜。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回到了村里。厉沉舟有点累了,脚步越来越慢,苏晚帮他拿着装贝壳的空瓶子,还帮他提着买的海货。回到老房子,厉沉舟一下子坐在院坝里的小板凳上,不想动了。

“先歇会儿,我去做饭。”苏晚把东西放在灶台上,转身去厨房。

厉沉舟点点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脖子上的脖套还是暖乎乎的,嘴里还有糖的甜味,他想着今天在镇上的事,想着明天能吃红烧肉,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晚很快就做好了晚饭,蒸了螃蟹,炒了蛤蜊,还熬了小米粥。厉沉舟闻到香味,一下子坐起来,走到灶台边,等着吃饭。苏晚把菜端到石桌上,厉沉舟拿起筷子,夹了个螃蟹,掰开蟹壳,吃里面的蟹黄。蟹黄很香,吃得他直眯眼睛。

吃完晚饭,厉沉舟帮苏晚洗碗。他洗得很认真,把碗里的油污都洗干净,再用清水冲好几遍,才放在石板上控干水。洗完碗,他坐在院坝里,把今天买的糖倒在手里,一颗一颗地数,数了好几遍,才又装回袋子里,放在枕头旁边。

天黑了,星星慢慢出来了。厉沉舟靠在苏晚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小声说:“苏晚,今天真开心,明天还要去镇上。”

“好,明天还去。”苏晚摸了摸他的头,“快睡吧,明天要早起。”

厉沉舟点点头,靠在苏晚肩膀上,慢慢闭上眼睛。他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手里紧紧攥着装糖的袋子,脖子上的脖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院坝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温暖。

厉沉舟是在下午三点多跟苏晚吵起来的,起因是那只从海边捡回来的小螃蟹。

之前在夏海沙滩上,他蹲在礁石缝里扒拉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只指甲盖大的小螃蟹抓到手,装在苏晚给的塑料瓶里,瓶底铺了层沙子,还灌了点海水,宝贝得不行。回老房子的路上,他一直把瓶子抱在怀里,生怕晃着小螃蟹,连冰露汽水都顾不上喝。

下午太阳有点毒,苏晚怕小螃蟹闷死,就想把瓶子打开个缝透透气,结果刚碰到瓶盖,厉沉舟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跳起来,伸手就把瓶子抢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眼睛瞪得溜圆:“你干嘛碰我的螃蟹!”

苏晚被他吓了一跳,手还僵在半空,愣了愣才说:“我没碰它,就是想打开盖子透透气,不然里面没氧气,小螃蟹该憋死了。”

“不用你管!”厉沉舟往后退了两步,把塑料瓶抱得更紧,“我知道怎么养它,你别碰我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又急又冲,苏晚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几天在夏海,厉沉舟一直挺听话的,虽然偶尔会犯点小迷糊,但从来没跟她这么大声说过话。苏晚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说:“沉舟,我不是要抢你的螃蟹,就是想帮你照顾好它。你看这瓶子里就这点海水,太阳一晒,水温升高,小螃蟹会不舒服的。”

“我不要你帮!”厉沉舟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你就是想把它拿走!昨天你还说要把小螃蟹放回去,今天又想碰它,你就是不想让我养!”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手里的塑料瓶都跟着晃了晃,里面的海水溅出来几滴,落在他的蓝色短袖上,留下几个湿印子。苏晚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她明明是为了小螃蟹好,怎么就成了不想让他养了?

“厉沉舟,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苏晚的声音也提高了点,“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它拿走了?昨天是因为那两只螃蟹太大,你非要煮着吃,我才让你放回去的,这只这么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回去?”

“你就是说了!”厉沉舟根本不听她解释,眼睛里都有点红了,“你就是不喜欢我的东西!我捡的贝壳,你说要洗干净才能装罐;我戴奶奶的脖套,你说天热让我摘下来;现在连我的小螃蟹,你都要管!你就是想让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些话像小石子一样砸在苏晚心上,让她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只剩下委屈。她这几天忙前忙后,早上早起熬粥,中午陪他去海边捡贝壳,下午陪他去镇上逛集市,晚上还要给他洗衣服、记病情,从来没半点怨言,怎么到厉沉舟嘴里,就成了“想让他什么都听自己的”?

“我不是想管你,”苏晚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沙哑,“我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也怕你把小螃蟹养死了。你那么喜欢它,要是它死了,你不难过吗?”

“不会死!”厉沉舟还是很激动,把塑料瓶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你看它好好的,还在爬呢!你就是想找借口拿走它!我不相信你!”

他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跑,“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把苏晚晾在院坝里。院坝里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可苏晚却觉得心里凉凉的。她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睛有点发涩,刚才没发出来的火气,这会儿都变成了委屈,堵在胸口,难受得慌。

她蹲在院坝里的石板上,看着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刚认识厉沉舟的时候,他还在精神病院的活动室里拼拼图,话很少,眼神总是怯生生的,连跟人对视都不敢。后来她每天去看他,给她带红烧肉,跟他说夏海的事,他才慢慢跟她说话,慢慢愿意跟她出门。她以为厉沉舟是信任她的,可今天这事,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走进过他心里。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屋里没什么动静。苏晚怕厉沉舟在里面出事,就站起来,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沉舟,你开门,咱们好好说,好不好?我不碰你的小螃蟹了,你别生气了。”

屋里没回应,只有隐隐约约的动静,好像是厉沉舟在里面走动。苏晚又敲了敲门:“沉舟,我给你买了糖,就是你昨天在镇上爱吃的橘子味的,你开门,我给你糖吃。”

还是没回应。苏晚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心里有点慌。厉沉舟犯病的时候,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她真怕他这次也这样。

又等了一会儿,苏晚听见屋里传来“哗啦”一声,像是塑料瓶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心里一紧,赶紧用力敲了敲门:“沉舟!你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你开门!”

这次,屋里终于有了回应,是厉沉舟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螃蟹……我的螃蟹掉地上了……”

苏晚一听,也顾不上别的,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她赶紧推开门进去,就看见厉沉舟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塑料瓶,瓶子已经歪了,里面的海水和沙子都洒在地上,小螃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厉沉舟看见苏晚进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声音哽咽着:“它不动了……是不是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它拿起来,结果没拿稳……”

苏晚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把小螃蟹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小螃蟹的腿还动了动,只是有点虚弱。苏晚松了口气,对厉沉舟说:“没打死,就是有点吓着了,咱们赶紧把它放回海里,它就能活过来了。”

厉沉舟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睛红红的:“真的吗?放回去它就能活?”

“真的,”苏晚点点头,把小螃蟹放在塑料瓶里,又往里面加了点清水,“它本来就该在海里生活,咱们把它带回家,本来就委屈它了。现在放回去,它就能跟其他小伙伴一起玩了。”

厉沉舟看着塑料瓶里的小螃蟹,又看了看苏晚,眼神里满是愧疚:“苏晚,我刚才是不是跟你吵架了?我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话?”

苏晚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摸了摸厉沉舟的头,笑着说:“没事,你不是故意的。咱们现在就去海边,把小螃蟹放回去,好不好?”

厉沉舟点点头,赶紧站起来,拿着塑料瓶,跟在苏晚后面往海边走。路上,他一直低着头,小声说:“苏晚,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说你不喜欢我的东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苏晚说,“我知道你是太喜欢小螃蟹了,才会跟我吵架的。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别吵架了,好不好?”

厉沉舟赶紧点点头:“好!以后我不跟你吵架了,有什么事我都跟你好好说。”

他们走到海边的时候,太阳已经有点西斜了,海浪一层一层地拍着沙滩,声音温柔。苏晚蹲在地上,厉沉舟小心翼翼地把塑料瓶里的小螃蟹倒出来,放在沙滩上。小螃蟹在沙滩上爬了爬,很快就钻进了礁石缝里,不见了踪影。

厉沉舟看着小螃蟹消失的地方,有点舍不得,却还是笑着说:“它回家了,真好。”

“是啊,回家了。”苏晚也笑了,拉着厉沉舟的手,“咱们也回家吧,晚上我给你做红烧肉。”

提到红烧肉,厉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拉着苏晚的手往回走,脚步轻快。路上,他还跟苏晚说,明天要去海边捡更多的贝壳,还要买冰露汽水,再也不跟她吵架了。苏晚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刚才的委屈和生气,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苏晚去厨房做红烧肉,厉沉舟坐在院坝里,帮她剥蒜。他剥得很认真,虽然有时候会把蒜皮剥得满地都是,但苏晚也没说他,只是笑着把蒜皮捡起来。

晚饭的时候,厉沉舟吃了满满一碗红烧肉,还喝了两碗粥。他一边吃,一边跟苏晚说今天的事,说自己不该跟她吵架,不该不信任她。苏晚只是笑着听,偶尔夹一块红烧肉给他,让他慢点吃。

吃完晚饭,厉沉舟帮苏晚洗碗。他洗得很认真,把碗里的油污都洗干净,再用清水冲好几遍,才放在石板上控干水。洗完碗,他们坐在院坝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厉沉舟靠在苏晚肩膀上,小声说:“苏晚,有你真好。”

苏晚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有你也很好。”

海风轻轻吹着,带着咸咸的味道,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院坝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俩的呼吸声。厉沉舟靠在苏晚肩膀上,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心里暖暖的——他知道,刚才跟苏晚吵架是他不对,以后他再也不会跟苏晚吵架了,他要跟苏晚一起,在夏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捡贝壳,喝冰露汽水,吃红烧肉。

厉沉舟是在吃完晚饭的那会儿问出这句话的。

当时苏晚正蹲在院坝里洗刚吃完的碗,搪瓷碗泡在温水里,沾着点红烧肉的油星子,她拿着丝瓜瓤慢慢擦。厉沉舟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个下午捡的小贝壳,贝壳上还沾着点沙子,他用指甲一点点抠,抠了半天也没抠干净,突然就抬起头,声音轻轻的,问:“苏晚,玩的差不多了吧?”

苏晚擦碗的手顿了一下,水从丝瓜瓤上滴下来,落在盆里溅起小水花。她抬起头看厉沉舟,他还低着头抠贝壳,刘海垂下来挡着眼睛,看不清楚表情,只有手指还在一下下蹭着贝壳上的沙子,动作比刚才慢了不少。

“什么玩的差不多了?”苏晚把碗放进清水里冲,故意把声音放得轻松点,“你是说捡贝壳?明天还能去捡啊,昨天隔壁奶奶说东边的礁石滩上有带彩色花纹的贝壳,咱们还没去呢。”

厉沉舟没抬头,手指停在贝壳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捡贝壳。”他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又像是有点不敢说,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就是……就是来夏海这事,玩的差不多了吧?”

苏晚手里的碗“哐当”一声碰到了盆沿,她赶紧把碗拿起来,看了看没磕坏,才又放回盆里。她站起来,走到厉沉舟旁边,蹲下来跟他平视:“沉舟,你为什么这么说?是觉得在夏海不好玩了吗?”

厉沉舟这才抬起头,眼睛里有点迷茫,还有点说不清的委屈,他把手里的贝壳递到苏晚面前,贝壳上的沙子被他抠得坑坑洼洼:“不是不好玩,是……是我看你每天都好累啊。”

苏晚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厉沉舟又把贝壳往她面前递了递,继续说:“你早上要早起熬粥,还要劈柴火;中午陪我去海边捡贝壳,太阳那么晒,你后背都晒红了;下午陪我去镇上逛集市,我走累了就蹲在地上,你就陪着我等;晚上还要洗碗、洗衣服,有时候我半夜醒了,还看见你在灯下写东西。”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一直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似的,可每一个字都砸在苏晚心上。她确实累,每天要照顾厉沉舟的饮食起居,要记他的病情变化,要跟医院的医生汇报情况,有时候晚上躺下来,腿都酸得不想动,可她从来没跟厉沉舟说过,没想到他都看在了眼里。

“我不累啊,”苏晚伸手摸了摸厉沉舟的头,他的头发有点软,蹭着掌心很舒服,“陪你捡贝壳、逛集市,我也很开心啊,怎么会累呢?”

“你骗人。”厉沉舟摇摇头,把贝壳收回来,攥在手里,“昨天你洗碗的时候,揉了好多次腰;今天去镇上,你走几步就会捏一下腿;还有晚上,你写东西的时候,会打哈欠,眼睛都红了。”他说着,声音有点发紧,“我知道你是为了陪我才这么累的,我不想你这么累。”

苏晚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赶紧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转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笑了:“傻瓜,那些都是小事,我揉揉就好了。咱们在夏海多待几天,等你玩够了,咱们再回去,好不好?”

“可是……”厉沉舟咬了咬嘴唇,像是还有话想说,又有点犹豫。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贝壳,又看了看苏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是医院那边……医生不是说要按时复查吗?还有你工作的事,你不是说你请假出来的吗?假快到期了吧?”

苏晚没想到他会想这些。她来夏海之前,确实跟医院请了长假,跟公司也请了假,就是想好好陪厉沉舟待一段时间,没跟他提过假期限的事,怕他有心理负担,没想到他自己看出来了。

“医院那边我跟医生说好了,复查可以推迟几天,”苏晚坐在厉沉舟旁边的地上,跟他一起看手里的贝壳,“公司的假也还没到期,还能再陪你待一阵子。你是不是想回医院了?还是想回咱们住的城市了?”

厉沉舟赶紧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回医院,也不想回城里。”他把贝壳放在腿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远处的海,傍晚的海是灰蒙蒙的,海面上飘着几艘渔船的影子,“我就是觉得……觉得咱们不能一直这么玩下去。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我也不能一直让你陪着我玩。”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低,苏晚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她知道厉沉舟心里一直有点自卑,总觉得自己是累赘,怕麻烦别人,哪怕是对她,也总是小心翼翼的,怕自己做得不好,怕她嫌弃。

“沉舟,”苏晚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陪你不是‘玩’,是想让你开心,想让你好好放松一下。你之前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久,一直没好好出来走走,现在多待几天怎么了?再说了,我的事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担心。”

厉沉舟转过头看苏晚,眼睛里有点红,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抠贝壳上的沙子。苏晚没再说话,就坐在他旁边陪着他,院坝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

过了一会儿,厉沉舟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了点:“苏晚,那咱们再待三天好不好?”

“三天?”苏晚有点惊讶,“怎么是三天?多待几天也可以啊。”

“就三天,”厉沉舟很认真地说,他伸出三根手指,一根根数,“第一天咱们去东边的礁石滩捡彩色贝壳,第二天去镇上买冰露汽水和糖,还要去看隔壁奶奶家的小鸡,第三天咱们去海边看日出,看完日出就回去。”

他说得很详细,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眼睛里带着期待,还有点小心翼翼,生怕苏晚不同意。苏晚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赶紧点头:“好啊,就按你说的来,三天就三天。”

厉沉舟一下子就笑了,刚才的失落好像一下子就没了,他把手里的贝壳举起来给苏晚看:“你看,等咱们捡了彩色贝壳,就把这个小贝壳也一起装罐子里,带回家放在桌子上,这样咱们就能天天看见夏海的贝壳了。”

“好,”苏晚笑着点头,“咱们把所有捡的贝壳都装罐子里,带回家,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厉沉舟更开心了,他站起来,把贝壳揣进兜里,走到院坝边,扒着木栅栏往海边看。夕阳刚好落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橘红色,像撒了一层金子。他回头对苏晚喊:“苏晚!明天咱们早点起,去东边的礁石滩捡贝壳,争取捡个最大的!”

“好!”苏晚也站起来,对着他喊,“明天我早点熬粥,咱们吃完就去!”

厉沉舟点点头,又转过身去看海,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明天要捡什么样的贝壳,要怎么装罐子。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厉沉舟说“玩的差不多了”,不是不想玩,是怕她累,怕耽误她的事。这个总是替别人着想的傻瓜,明明自己那么喜欢夏海,却还是会因为她的一点辛苦就想着结束。

苏晚走过去,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别站太久了,晚上风凉,小心着凉。咱们去把贝壳洗干净,今天先装几个,明天再装新捡的。”

厉沉舟点点头,跟着苏晚走进屋。屋里的灯是暖黄色的,照着桌子上的玻璃罐,罐子里已经装了不少贝壳,有白色的、褐色的,还有几个带着浅花纹的。厉沉舟拿出下午捡的小贝壳,放在水龙头下冲干净,小心地放进罐子里,又把罐子转了转,让贝壳摆得整齐点。

“你看,这样多好看,”厉沉舟指着罐子对苏晚说,眼睛亮晶晶的,“等咱们捡了彩色贝壳,放进去会更好看。”

“嗯,肯定好看,”苏晚笑着说,“咱们明天多捡点,把这个罐子装满。”

厉沉舟点点头,又盯着罐子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罐子放在桌子上。苏晚帮他倒了杯温水,他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眼睛还时不时往罐子那边瞟,像是怕贝壳会跑了似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厉沉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苏晚以为他是兴奋的,就跟他说:“早点睡,明天要早起捡贝壳,不睡好明天没精神。”

厉沉舟“嗯”了一声,却还是没睡着。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心里想着明天要去的礁石滩,想着彩色贝壳,想着苏晚会不会累,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这样就能帮苏晚做事情,不用再让她这么辛苦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他觉得现在这样真好,有苏晚陪着,能在夏海捡贝壳、喝冰露汽水、吃红烧肉,虽然只有三天了,但他已经很满足了。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好好听话,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以后再跟苏晚一起来夏海,那时候,他就能帮苏晚劈柴火、洗碗,再也不让她累了。

苏晚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听着厉沉舟的呼吸慢慢变平稳,知道他睡着了。她轻轻起身,走到桌子边,看着罐子里的贝壳,心里想着白天厉沉舟问的那句话,眼睛有点发涩。她知道,厉沉舟虽然看起来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谁对他好,也知道心疼别人。

她轻轻摸了摸罐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带厉沉舟来夏海,让他能一直这么开心,不用再担心“玩的差不多了”,不用再怕麻烦她。她要让厉沉舟知道,有他在身边,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幸福。

窗外的海风轻轻吹着,带着咸咸的味道,屋里很安静,只有厉沉舟平稳的呼吸声。苏晚回到床上,慢慢闭上眼睛,心里充满了期待——期待明天的礁石滩,期待彩色的贝壳,更期待能一直陪着厉沉舟,看着他开开心心的样子。

厉沉舟是在后半夜开始不对劲的。

苏晚是被他窸窸窣窣的动静弄醒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翻身,没太在意,直到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她才猛地坐起来,摸黑开了床头的小灯。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见厉沉舟趴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两只手在地上胡乱地抓着,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没扫干净的饼干渣。他的动作很怪,不是像平时那样站起来,而是像小动物似的,四肢着地,一点一点往前爬,膝盖在水泥地上蹭得“沙沙”响,裤腿都磨起了毛。

“沉舟!你怎么了?快起来!”苏晚赶紧爬下床,跑过去想扶他,手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猛地甩开,力气大得让她踉跄了两步。

厉沉舟没回头,还是低着头往前爬,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懂的话,像是在说“贝壳”,又像是在说“奶奶”,声音含混不清,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爬得很快,膝盖蹭过地上的小石子,也没停下来,很快就爬到了门口,头“咚”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苏晚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赶紧跑过去,蹲在他旁边,想帮他揉一揉额头,又怕被他甩开,只能小声哄:“沉舟,别爬了,地上凉,还硌得慌,你看你膝盖都红了,快起来,咱们回床上睡好不好?”

厉沉舟好像没听见她的话,撞了门框之后,只是停顿了几秒,又继续往门外爬,爬过院坝里的青砖地,爬向靠墙的老灶台。灶台上还放着昨天没洗的铁锅,锅底沾着点红烧肉的油星子,他爬到灶台边,伸出手去够锅沿,手指刚碰到铁锅,就被烫得缩了回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却还是不肯放弃,又伸手去够。

“别碰!锅是烫的!”苏晚赶紧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还沾着点灰尘,指尖被烫得红了一块。苏晚把他的手拉开,放在自己手心里揉,“你看,都烫红了,再碰就该起泡了,听话,咱们不爬了,好不好?”

厉沉舟这才抬起头,头发还是乱蓬蓬的,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干得起皮,还沾着点灰尘。他看着苏晚,眼神里没有焦点,像是不认识她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贝壳……我的贝壳……埋在灶台下了……我要挖出来……”

苏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又犯糊涂了。昨天他们把捡来的贝壳装在玻璃罐里,放在屋里的桌子上,根本没埋在灶台下,他这是又把梦里的事和现实混在一起了。

“贝壳没埋在灶台下,”苏晚耐心跟他解释,把他的手往屋里指,“贝壳在屋里的桌子上,装在玻璃罐里,你看,灯还亮着,咱们现在进去就能看见,好不好?”

厉沉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摇了摇,像是不信:“你骗人……奶奶说的……贝壳要埋在灶台下……才能保佑我……我要挖出来……”他说着,又想往灶台底下爬,膝盖在地上蹭得更用力了,裤腿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尘和柴火屑。

苏晚知道跟他讲道理没用,只能换个方式。她站起来,快步走进屋里,把桌子上的玻璃罐抱出来,放在厉沉舟面前的地上,打开盖子,让他看里面的贝壳:“沉舟,你看,贝壳都在这儿呢,没埋在灶台下,你看这个带花纹的,还是你昨天下午在礁石滩捡的,你忘了?”

厉沉舟的目光落在玻璃罐上,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焦点。他慢慢伸出手,指尖碰了碰罐子里的贝壳,冰凉的触感让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又缩回手,放在膝盖上,小声说:“真的……在这儿……”

“对呀,都在这儿呢,”苏晚把玻璃罐往他面前推了推,“咱们把贝壳放回屋里,然后你起来,咱们回床上睡,好不好?明天还要去东边的礁石滩捡彩色贝壳呢,你要是现在把膝盖磨破了,明天就不能爬礁石了。”

提到明天要捡彩色贝壳,厉沉舟的眼神亮了点。他看着自己的膝盖,上面确实红了一大片,还有点疼,想了想,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却还是没站起来,只是坐在地上,盯着玻璃罐里的贝壳看。

苏晚松了口气,也坐在地上,陪着他看贝壳。院坝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还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昏黄的灯光从屋里照出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玻璃罐里的贝壳上,贝壳反射出淡淡的光,好看得很。

过了一会儿,厉沉舟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楚了点:“苏晚,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没有啊,”苏晚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发还是乱的,沾着点灰尘,“你只是做了个梦,把梦里的事忘了,不是做错事。”

“可是……我把你吵醒了,”厉沉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还让你担心了……”

“我不担心,”苏晚笑着说,“我是你的朋友,你有什么事,我本来就该陪着你。再说了,你刚才还想着奶奶说的话,想让贝壳保佑你,说明你是个听话的孩子,怎么会是做错事呢?”

厉沉舟抬起头,看着苏晚,眼睛里有点红,却没哭,只是点了点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膝盖有点疼,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苏晚赶紧扶住他:“慢点,别着急。”

厉沉舟靠着苏晚的胳膊,慢慢走进屋里。苏晚把玻璃罐放在桌子上,又拿了条毛巾,帮他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灰尘,再帮他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他的头发很长了,遮住了耳朵,苏晚早就想帮他剪一剪,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明天咱们去镇上的时候,顺便找个理发店,把头发剪短点好不好?”苏晚帮他擦完脸,问他,“头发太长了,容易遮眼睛,剪短点清爽。”

厉沉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剪短点,像爷爷以前那样。”

“嗯,像爷爷那样精神。”苏晚笑着说,把他扶到床边,“现在赶紧躺下睡觉,明天要早起,不然赶不上东边礁石滩的退潮,就捡不到彩色贝壳了。”

厉沉舟听话地躺下,苏晚帮他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看着他闭上眼睛。他的呼吸慢慢变平稳,眉头却还是微微皱着,像是还在担心什么。苏晚轻轻帮他抚平眉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别担心,贝壳都在,我也在,明天咱们就能捡彩色贝壳了。”

厉沉舟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还轻轻动了动,像是在笑。苏晚坐在床边,又待了一会儿,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才轻轻站起来,走到桌子边,看着玻璃罐里的贝壳。罐子里的贝壳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她想起厉沉舟刚才趴在地上爬的样子,心里有点疼,又有点庆幸——还好他现在平静下来了,还好他还记得明天要去捡彩色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