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桃林边缘的护林蛇不再焦躁，身上的冰纹与竹斑开始交替闪烁，像是在互相安抚。有几条蛇顺着叶苍指的方向游去，途经灵泉时，竟用尾尖卷起片还没变质的浮萍，衔在嘴里当作路标。
未时的日头偏西时，第一个孩子被护林蛇送了回来。是个人界的小娃，手里紧紧攥着半截麦秸，虽然脸上还挂着泪，可看见共生树，眼睛就亮了。他刚跑到树底下，桠上属于他的同心花就颤了颤，透出丝微弱的光。
“快，摸摸这土。”王老汉把孩子的小手往地上按，“跟它说，你还盼着冰麦长出带竹节的麦穗呢。”
孩子怯生生地照做了，小手刚触到土，脚下就传来阵轻微的暖意。那些往回收缩的金色根须，竟有几根往他脚边探来，根须上的灰翳又淡了些。灵泉里的浮萍突然安静下来，锯齿状的边缘慢慢变平缓。
紧接着，孩子们陆陆续续被送来。妖界的小狐崽怀里还抱着片没枯的竹膜，魔界的孩子手里攥着块刻了自己名字的熔岩晶，北溟的冰灵捧着块重新冻上的冰碴，里面裹着颗完整的麦种。他们围着共生树站成圈，起初还带着哭腔，可看见彼此手里的东西，慢慢就安静了。
“唱那首九界童谣吧。”凌清涵的玉牌虽然还在裂，却映出了孩子们的笑脸。光带里的学堂那边，比丘尼们重新念起了静心诀，这次的声音沉稳了许多，竟有淡淡的莲香顺着光带飘过来。
孩子们开始唱歌，起初声音参差不齐，九种语言混在一块儿，带着怯意。可唱着唱着，声音就亮了起来。人界孩子的童音清脆，修罗界孩子的调子带着沙粒般的坚韧，佛界小魂灵的声音像晨钟轻敲——当最后一句唱完，共生树桠上的同心花突然同时亮起，九色的光顺着树身往下流，渗进土里。
“看根脉！”沙华指着地面，那些金色的根须正在舒展，往九界的方向重新延伸。根须上的灰翳被九色光冲散，化作细小的光点，飘到空中，竟凝成孩子们的模样，往各自的界域飞去。
王老汉往田里撒的浮萍粉这次没有打结，九色粉末落在冰麦上，卷曲的叶片立刻舒展开，焦黑的根须重新缠上竹丝莲茎。他跑到灵泉边，捞出片浮萍，叶心的米粒种子正在发光，放在掌心搓开，散出的九色粉飘到魔界的方向，玉牌里映出的熔岩池边，灰黑色的痂正在剥落，露出带冰碴的新浮萍。
叶苍的长剑发出清越的鸣响，剑脊映出迁徙的生灵们重新上路：冰灵鱼的鳞片恢复了光泽，竹虫在鱼背上结网，护住它们不被水流冲撞；候鸟翅膀下的莲籽发了芽，嫩绿色的芽尖顶破霉斑；魔界的小熔岩兽背上的麦种抽出新绿，赤红的兽身映着竹枝的翠色，和谐得很。
阿桃的姑姑们魂体重新凝实，正用新抽出的竹篾编织九角篮。这次的篾片柔韧异常，自动弯出流畅的弧度，篮底的幽冥草垫散发出淡淡的麦香。最年长的魂灵把编好的篮子递给孩子们，“装些新土带回去吧，让你们界的土地也闻闻这儿的暖乎气。”
孩子们往篮子里装土时，叶天发现石架沉落处的水潭正在回升。潭里的土水混合物泛着九色的光，孩子们的小手伸进去搅拌，每搅一下，就有朵九色花从潭底升起，花瓣上印着他们此刻的笑脸——比昨日的更明亮，带着哭过又笑过的踏实。
“九域根在跟万物说话呢。”叶天趴在地上听着，土里的震颤变得沉稳有力，像是无数心脏在同频跳动。他看见王老汉田里的冰麦抽出新穗，麦穗上的竹节泛着九色光；看见沙华羊皮卷上的沙画重新上色，修罗界的岩壁刻痕里渗出清泉，滋润着重新挺直的共生苗；看见凌清涵的玉牌裂痕在愈合，横贯九界的光带上，沙鸟们衔着的光丝比往日更亮，连成了能映出九界景象的光镜。
申时的风带着九色的暖意，吹过共生树时，叶尖的水珠终于恢复了九色。水珠坠落在孩子们装满新土的竹篮里，立刻长出细小的根须，顺着篮缝往下钻，在地上连成小小的九芒星。
王老汉蒸了新的麦糕，这次往面里掺了潭里的九色土。热气腾起时，九界文字拼成的“家”字上缠着根金色的线，把每个字都串在一块儿。孩子们咬下糕时，嘴角沾的金色粉末落在地上，长出的共生苗立刻分出九个枝丫，每个枝丫上都结着颗小小的果子，果子上印着不同界域的纹路。
“这才是根脉该有的样子。”叶天望着九界的方向，玉牌里映出各地的九域根都在发光。北溟的冰原上，冰雕里的麦种长出了带着冰纹的苗；魔界的熔岩池边，新稻抽出了混着竹绿的稻穗；冥界的忘川河上，竹筏载着魂灵们顺流而下，筏子周围开满了九色莲。
酉时的夕阳把九界的光带染成熔金，沙华的羊皮卷自动铺开，沙画里浮现出幅新的九界物候图。图上没有了清晰的界碑，只有无数金色根脉在地下交织，地上的田埂连成九色的线，把九界的村落、学堂、荒漠、莲池都串在一块儿。孩子们的身影在图上跑来跑去，脚下的土地每被踩一下，就冒出朵九色花。
夜幕降临时，九色萤火虫比往日多了十倍。它们不再是独自飞往九界，而是结成九色的光带，像条流动的河。飞往人界的光带里，混着妖界的竹萤和佛界的莲萤；飞往魔界的光带里，裹着北溟的冰萤和人界的麦萤。萤火虫落在孩子们的窗台上，不再是单纯的灯，而是化作小小的九界沙盘，里面有会动的共生苗和会跑的护林蛇。
王老汉数着新结的共生果，发现每个果子的刻痕旁都多了道金色的线，把所有名字串成了圈。他摘下一个递给叶天，果核里的九界图上，每个界域的孩童都在往中心的共生树奔跑，他们的脚印连成了新的根脉，比之前的更密，更亮。
“你看这根须。”叶天把果核埋进土里，核刚落地，就有无数金色根丝从土里钻出，轻轻托住它。根丝上沾着九界的土：人界的黑土、妖界的竹土、佛界的莲土、魔界的熔岩土……混在一块儿，竟透出温润的玉色。
夜风里，共生树的叶子沙沙唱着新编的童谣，九界的根脉在土里发出共鸣，像支宏大的乐曲。孩子们在梦里跟着萤火虫往光带里跑，手里的竹篮装着新收的种子，种子落在光带里，就长出会飞的共生苗，苗尖上的“未来”二字，比昨日更清晰，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