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胡同口传来两短一长的洋车铃铛声。周明远抄起瓷瓶往柜底一滚，同时拽住刘老板往硝皮桶后躲。吴又居刚扶正货架，日军宪兵已踹门进来，军靴踩在门槛上的声响震得窗纸发颤。
“太君，刚收的古瓷，您瞧瞧！” 吴又居举起另一尊瓷瓶，手却在背后比了个 “安全” 的手势。日军宪兵捏着鼻子扫过硝皮桶，骂了句 “脏东西”，又盯着货郎担看了半天。周明远靠在货架旁，指尖搭在担沿的暗扣上 —— 里面藏着淬毒的细针，若被搜出，只需一秒就能解决眼前的两个宪兵。
好在哨兵没多纠缠，悻悻离去。文三儿喘着气跑进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粗布：“祥子前天被放出来了，腿被打断了，岗楼换了重机枪。” 周明远摸着货郎担里的三棱刺，突然想起祥子拉车时挺直的脊梁，眼神暗了暗 —— 下次行动，得先端了那岗楼。
4 月 25 日，辰时，阜成门内大街
周明远挑着货郎担走在街头，叫卖声混着硝皮厂的臭味、药铺的苦味，还有早点摊的焦香。路边墙根下，几个乞丐抢着半块发霉的窝头，其中一个断腿汉子抬起头，正是祥子。他左腿打着夹板，裤管空荡荡的，却依旧坐得笔直。
周明远走过去，放下货郎担，弯腰取洋火时，已将一块银元塞进祥子手心。“王掌柜缺个看煤炉的。” 他低声说，同时指尖在祥子手腕上划了三道 —— 那是 “布防图藏何处” 的暗号。
祥子会意，咳嗽两声，手往怀里一揣，再拿出来时，掌心已多了张揉皱的草纸。周明远接过草纸的瞬间，已看清上面的岗楼布防标记：重机枪在西南角，换岗时间是寅时。他将草纸塞进货郎担的夹层，刚直起身，就瞥见陆军御用达药店的小野正送日军出来。
拨浪鼓突然 “咚咚锵” 响了三下，这是通知明华斋 “有敌人巡查” 的暗号。小野听见声响，转头望过来。周明远却已挑起货郎担，慢悠悠地往前走，叫卖声朗朗传开：“洋火、针线、小镜子嘞 ——”，仿佛刚才的暗号只是寻常叫卖。
4 月 30 日，午时，永定门火车站
赵麻子的粪车停在货场角落，驴正低头啃着干草。周明远和伊之站在车旁，看似闲聊，实则指尖已将硝皮桶推进粪车夹层。伊之扎着两条麻花辫，脸上沾着灰，却笑得明亮：“这批发报机能让平西和延安通上电。”
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日军哨兵正挨个检查进出城的车辆。赵麻子扬鞭赶着驴，粪车慢悠悠地往城门走。周明远站在货场门口，望着粪车渐渐远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 是段小楼，拄着拐杖，月琴斜挎在肩上。
“天桥堂会，小野必到。” 段小楼声音沙哑，棉袄下摆轻轻一摆，一把日本军刀已滑到周明远手中。刀柄上的樱花纹已被磨掉，冰凉的刀身贴着掌心，像贴着北平城的脉搏。周明远握紧军刀，手腕翻转，刀已藏进货郎担的暗格，连担绳都没晃动一下。
街面上的布店挂出了新到的阴丹士林布，红底白字的广告格外刺眼。周明远挑着货郎担往前走，叫卖声混着远处的火车汽笛声、更夫的梆子声，织成了乱世里的北平。他知道，粪车正载着希望驶向平西，而天桥的戏台上，又一场暗战即将开始。
风卷起地上的布票碎屑，飘落在裕泰茶馆的幌子上。周明远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又开始聚集，可他的脚步却比以往更坚定。祥子的断腿、李大夫的药品、赵麻子的粪车，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都是这黑暗里的光。而他，就是游走在光与影之间的夜无常，用最利落的手段，守护着这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