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成德平原,枯草丛生的官道上积着一层薄霜。赵烈牵着毛驴走在队伍最前面,驴背上的布包早已换成装满干粮和典籍的皮囊,怀里揣着从幽州带出的汉民苦难记录,指尖反复摩挲着麻纸上“契丹暴行”的字迹——离开幽州三日,他沿途看到的景象比范阳更惨:村落被焚毁,田地荒芜,逃难的汉民扶老携幼,有的腿上还带着契丹兵砍伤的疤痕,见了他们这支“商队”,只敢远远躲着,眼神里满是恐惧。
“赵将军,前面就是成德地界了。”护送他的王小二突然勒住缰绳,指着远处飘扬的“安”字旗,“安节度使的人在路口设了哨卡,说是‘防契丹奸细’,实则在招募抗契丹的义士。”
赵烈心里一动——成德节度使安重荣,是后晋藩镇中少有的硬骨头,早在石敬瑭割燕云时就公开反对,甚至派人刺杀过契丹使者。他整理了一下商袍,让王小二带着典籍先去太行山藏好,自己则孤身前往哨卡——他要见安重荣,若能说动这位节度使举兵抗契丹,或许能为中原百姓争一条活路。
哨卡前的士兵见他独行,立刻举起长枪:“来者何人?从哪里来?”
“涿州布商赵三郎,求见安节度使,有要事相告。”赵烈递上一块从幽州汉民那里换来的成德通行令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有契丹在燕云的布防图,还有汉民被欺压的证据,这些事,只有安节度使能管。”
士兵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校接过令牌,匆匆往后营跑去。半个时辰后,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疾驰而来——将领穿着黑铁铠甲,脸上留着络腮胡,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成德节度使安重荣。
“你就是那个带契丹布防图来的布商?”安重荣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烈,语气里满是审视,“本帅听说石敬瑭在悬赏抓你,说你是‘大唐余孽’,你倒敢来见我?”
赵烈没躲闪他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画着契丹布防的草图,一样是记录汉民苦难的麻纸,双手奉上:“节度使明鉴,赵某不是‘大唐余孽’,是不忍见汉民被契丹欺压的普通人。这草图上标着契丹在幽州、蓟州的守军数量,这麻纸上记着他们强征徭役、杀害百姓的罪行——若节度使愿举兵抗契丹,赵某愿效犬马之劳。”
安重荣接过草图和麻纸,借着晨光快速翻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当看到“契丹兵将汉民孩童扔进河里喂鱼”的记载时,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群胡虏!本帅早就说过,石敬瑭那‘儿皇帝’靠不住,割燕云、称父可汗,把中原百姓往火坑里推!赵兄弟,你说,该怎么打?”
“节度使若真愿抗契丹,需先做三件事。”赵烈躬身道,从怀里掏出《武经总要》残卷,翻到“藩镇联合作战”一页,“第一,联络河东的刘知远、恒州的王周,形成三方夹击之势,让契丹首尾不能相顾;第二,派精锐截断契丹从燕云到晋阳的粮道,他们的骑兵虽快,却缺粮草补给;第三,发布檄文,昭告天下契丹暴行,召集中原义士,让百姓知道,我们不是为藩镇争权,是为汉民活命!”
安重荣盯着残卷上的战术图,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却又摇了摇头:“联络藩镇太费时间,契丹很快就会察觉我们的动向;截断粮道需要精兵,本帅麾下只有三万弟兄,还要守成德;至于檄文,本帅现在就可以写——本帅要的是快,趁契丹还没防备,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烈心里一沉——安重荣的急切他能理解,可刚愎自用的性格怕是会坏事。他还想再劝,安重荣却已翻身下马,拍着他的肩膀:“赵兄弟,你懂兵法,又去过燕云,本帅任命你为‘先锋参谋’,跟我回镇州,明日就祭旗出兵!”
跟着安重荣回镇州的路上,赵烈看着沿途百姓听说要抗契丹,纷纷提着锄头、菜刀来参军,有的甚至带着自家的耕牛,想为大军运送粮草,心里既感动又担忧——这些百姓大多没经过训练,贸然上战场,只会白白牺牲。可他也知道,安重荣已下定主意,再劝也是徒劳,只能暗中调整战术,尽量减少伤亡。
镇州节度使府的大堂里,安重荣连夜写下檄文,让士兵抄录百份,派人送往各地藩镇。檄文里写着“吾乃中原汉将,岂能屈从胡虏?石敬瑭割燕云、称儿臣,辱没华夏;契丹人烧杀抢掠,残害百姓——今吾举兵,非为争权,实为驱逐胡虏,还中原太平!”,字字铿锵,读得满堂将领热血沸腾。
“明日一早,本帅亲率两万大军,攻打契丹驻守的祁州!”安重荣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地图上的祁州,“祁州是契丹从燕云南下的必经之路,拿下祁州,就能断他们的南侵通道!赵兄弟,你带五千弟兄,为先锋,如何?”
“末将遵令!”赵烈躬身领命,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祁州虽小,却有契丹五千精锐驻守,且城墙坚固,两万大军强攻怕是会损失惨重。他连夜画出祁州的攻城图,标注出城墙的薄弱点,又让人准备火油、云梯和简易冲车,这些都是《武经总要》残卷里“攻城之法”教他的。
第二天一早,镇州城外的校场上,两万大军排列整齐,百姓们围着校场欢呼,有的送干粮,有的送美酒,还有的老妇人把家里的护身符塞给士兵,嘴里念叨着“杀胡虏,保家乡”。安重荣披挂整齐,举起弯刀大喊:“弟兄们!今日我们出兵祁州,杀契丹,救百姓,让那些胡虏知道,中原汉民不好欺!”
大军浩浩荡荡往祁州进发,赵烈带着先锋部队走在最前面。沿途的藩镇虽没派兵支援,却也暗中放行,有的甚至送来了粮草——显然,这些藩镇也不满契丹的欺压,只是不敢公开反抗。赵烈心里松了口气,或许这场仗,还有胜算。
可刚到祁州城下,赵烈就发现情况不对——城墙上的契丹兵不仅没慌乱,反而摆出了防御阵型,城楼上还挂着几具尸体,正是安重荣派去联络藩镇的使者。“不好!走漏消息了!”赵烈心里一沉,赶紧派人去告诉安重荣,“契丹早有防备,我们不能强攻,得撤兵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