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城的宜春院,本该是宫人练舞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伶人的戏台。辰时刚过,里面就传来丝竹声与笑声,赵烈握着“定国”剑站在院外,听着里面李存勖的开怀大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夜他巡查军械库,发现少了三套明光铠,追问之下才知,是伶人周匝借去“演破梁戏”,至今未还。
“赵指挥使,您怎么在这儿?”内侍监的小宦官路过,见他脸色难看,赶紧压低声音,“陛下正跟周公公他们看戏呢,您要是有事,不如等戏散了再说。”
赵烈没说话,径直推开院门。院内的景象让他心头火起:周匝穿着借来的明光铠,却故意把甲片拆得七零八落,手里拿着支涂了红漆的木枪,扮演“李存孝破阵”;几个伶人围着李存勖,有的扮作梁军俘虏,有的捧着酒壶,把这位刚复唐的皇帝哄得眉开眼笑;而那三套真正的明光铠,被随意扔在廊下,甲片上还沾着戏服的流苏,显然被当作了道具。
“赵烈?你怎么来了?”李存勖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仍没起身,“是不是宫城修缮出了问题?”
周匝抢在赵烈前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挑衅:“陛下,赵指挥使怕是来兴师问罪的——不就是借了几套铠甲吗?我们演的是‘大唐破梁’的戏,也是为了彰显陛下的功绩,赵指挥使何必这么小气?”
“小气?”赵烈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廊下的铠甲,声音发冷,“这是禁军的明光铠,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防护!上次柏乡之战,有弟兄为了护住这套甲,连胳膊都被梁军砍伤!你拿它演戏取乐,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兄吗?”
周匝被噎得说不出话,眼圈却红了,扑通跪在李存勖面前:“陛下,臣只是想让您高兴,没想到会惹赵指挥使生气……臣这就把铠甲还回去,再也不敢了。”
李存勖皱起眉,语气带着不满:“赵烈,不过是几套铠甲,周匝也是一片好心,你何必这么动怒?快给周公公道歉。”
赵烈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存勖会护着一个伶人,还让自己道歉。旁边的郭崇韬赶紧上前打圆场:“陛下,赵指挥使也是心疼军械,并非针对周公公。如今宫城修缮正缺人手,不如让赵指挥使先去忙,铠甲的事,臣来督促归还。”
李存勖这才摆摆手:“行了,你去吧,别总盯着这些小事,多想想怎么把宫城修好。”
赵烈躬身退下,走出宜春院时,胸口像堵了块石头。周勇在院外等着,见他脸色难看,赶紧问:“指挥使,怎么了?铠甲要不回来了?”
“回来了又怎么样?”赵烈苦笑,“陛下眼里,伶人的戏比将士的命还重要。再这么下去,大唐的根基迟早要被这些伶人挖空。”
他没回修缮营,而是径直去了郭崇韬的枢密院。刚进门,就看见郭崇韬正对着一份文书叹气,案上还放着一块被摔碎的玉牌——那是李存勖之前赏赐的“监国玉佩”,如今却被伶人说成“郭公欲专权”的证据。
“你来得正好。”郭崇韬抬头,将文书推给他,“周匝在陛下耳边说,你修缮宫城时‘私吞糯米’,还说我跟你勾结,想把持军务。陛下虽然没信,却也让宗正寺去查修缮账目了。”
赵烈接过文书,上面是周匝罗列的“罪证”:私吞糯米五十石、擅自提拔工匠、与李嗣源过从甚密。每一条都无中生有,却写得有模有样,显然是早有预谋。“这些都是假的!”赵烈把文书拍在案上,“糯米都用在加固城墙上了,有工匠名册可查;提拔的工匠都是有真本事的,哪来的‘擅自’?”
“我知道是假的,可陛下现在听不进劝。”郭崇韬揉着眉心,“自从汴梁破城后,陛下就变了——以前还听我们的建议,现在满脑子都是看戏、赏伶人。周匝要官,他就给‘内廷供奉’;伶人要田,他就把洛阳郊外的良田赏出去,连户部的劝谏都不听。”
赵烈想起昨天巡查时看到的——洛阳郊外的良田被圈了几十亩,插着“周公公田”的牌子,百姓们站在田埂外,眼里满是绝望。他握紧拳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郭枢密使,我们得想个办法,不然等伶人跟李存信勾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郭崇韬眼神一凛,压低声音:“我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我刚收到密报,李存信上个月派去契丹的使者,带回来一封密信——契丹答应,等我们伐蜀时,出兵攻幽州,李存信在洛阳内应,推翻陛下,他当皇帝,契丹要燕云三州作为回报。而周匝,已经收了李存信的黄金,答应在陛下耳边说我们的坏话,让我们伐蜀时无人可用。”
赵烈心里一沉——他果然没猜错,李存信和伶人早就勾结在了一起。“那我们该怎么办?”他凑近郭崇韬,“现在就把证据交给陛下?”
“不行。”郭崇韬摇头,“陛下现在宠信伶人,李存信又手握兵权,没有确凿证据,只会打草惊蛇。我们得等一个机会——伐蜀之战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指着地图上的剑门关:“前蜀后主王衍昏庸,伐蜀必胜。我们可以主动请缨随军出征,一来能远离洛阳的是非,二来能掌握兵权,三来能趁机收集李存信和伶人勾结的证据。等我们打赢了,手里有了战功和兵权,再回洛阳清君侧,到时候陛下就算想护着伶人,也没用。”
赵烈点头,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伐蜀的兵权,陛下会交给我们吗?”他有些担心,“李存信肯定会争,周匝也会在旁边煽风。”
“我已经跟李嗣源将军商量过了。”郭崇韬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李将军愿意支持我们,他会在陛不会不给面子。另外,我会让人盯着李存信和周匝,收集他们贪腐、通敌的证据,等我们出征前,先把这些证据交给可靠的大臣,以防我们不在洛阳时,他们搞事。”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李嗣源的亲兵。“郭枢密使,赵指挥使,将军让我来送密信,说李存信刚去了宜春院,好像要跟周匝商量什么。”亲兵递上一封信,又匆匆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