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进入第三天。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家里冰冷的灶台,深夜里孤灯下模糊的字迹,构成了林晚星全部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没有陆辰轩的任何消息,那个熟悉的灰色头像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压在她的心头。悔恨如同藤蔓,日夜缠绕着她。她一遍遍回想自己那番失控的言语,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自己心上。她不是责怪他,她是责怪那个在重压下不堪一击、口不择言的自己。
周五傍晚,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低垂,空气闷热粘稠,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林晚星从医院出来,身心俱疲。母亲的病情稳定了,但她的心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拒绝了张阿姨送她回家的好意,只想一个人走走。
刚走出医院大门没多远,豆大的雨点就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林晚星没有带伞,也懒得躲避,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仿佛这样就能冲刷掉内心的痛苦和狼狈。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不知走了多久,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终于挪到了自家小区楼下。她低着头,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走向单元门,却在抬眼的瞬间,猛地僵在了原地,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单元门廊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陆辰轩没有打伞,同样浑身湿透,黑色的短发紧贴着他饱满的额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他靠墙站着,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孤寂和落寞,像一把钝刀,狠狠割着林晚星的心。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雨水哗啦啦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林晚星的眼泪瞬间决堤,和雨水混在一起。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幻觉吗?还是她太想念而产生的错觉?
陆辰轩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幕,直直地望向她。他的眼神不再是那日的冰冷和疏离,而是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挣扎,有深深的无奈,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痛楚。
他动了。迈开脚步,一步步朝她走来,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声音。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唇角流下,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浑身湿透,像两个落难的旅人。
“林晚星。”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雨水的湿冷气息,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晚星所有的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委屈、后悔、害怕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人,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反复说着这三个字,“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是疯了……我不该那么说……”
陆辰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哭。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变为压抑的抽噎,他才缓缓抬起手,用冰凉的手指,极其笨拙地、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疲惫,“我不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选择离开。”
林晚星猛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不是的……是我……”
“听我说完。”他打断她,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承认,我当时……很生气,也很……害怕。”
害怕?这个词从陆辰轩口中说出来,让林晚星愣住了。
“我害怕你推开我,害怕你觉得我的存在是负担,害怕……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因为现实的压力而崩塌。”他艰难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这是林晚星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直白地袒露脆弱,“保送的事……我一直在犹豫。不是因为不想去,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提前走了,留下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你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星心中所有的谜团和心结。原来他的沉默,他的冷静背后,藏着和她一样深的不安和恐惧。他并非无动于衷,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承受和挣扎。
“我没有觉得你是负担!”林晚星用力抓住他湿透的衣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从来没有!你帮了我那么多,是我……是我自己太没用了,承受不住压力,还迁怒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