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转入普通病房后,林晚星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巨额的医疗费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家里的经济状况上,虽然陆辰轩匿名垫付的手术费解了燃眉之急,但后续的康复和药费依然是个无底洞。林晚星不敢细想,只能强迫自己不去触碰这个令人绝望的现实。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学业。为了照顾母亲,她不得不请假,白天在医院奔波,晚上才能抽出一点时间看书。连续的熬夜、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严重不足的睡眠,让她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她努力按照陆辰轩留下的计划复习,但效率极低,书本上的字迹常常模糊成一片,注意力难以集中。
陆辰轩依旧每天出现。他会在放学后准时来到医院,带来食堂打包的热饭,或者她落下的复习资料。他话不多,只是安静地坐在病房角落,看她忙前忙后,偶尔在她空闲时,指出她作业中的错误,或者讲解一两个难点。他的存在本身是一种支撑,但林晚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他依旧冷静、有条不紊,仿佛周遭的混乱和压力都无法侵入他的世界。这份冷静,在此刻心力交瘁的林晚星看来,有时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他帮了她天大的忙,她应该感激。但疲惫和焦虑像毒液一样侵蚀着她的理智,一种莫名的委屈和烦躁在心底悄然滋生。为什么他总能如此镇定?为什么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被情绪左右?是不是因为他是“保送生”,已经脱离了这片苦海,所以才能这样置身事外地“帮助”她?
这个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疲惫的土壤里悄悄发芽。
周三下午,一次重要的全市模拟联考成绩公布。林晚星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学校,当看到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几乎跌回原点的排名时,她感觉眼前一黑,最后一丝支撑她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她躲在教学楼无人的楼梯间,看着成绩单上密密麻麻的红叉,眼泪无声地涌出。她真的尽力了,可现实却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傍晚,陆辰轩照例来到医院。他手里拿着那份联考的数学试卷,眉头微蹙。林晚星正给母亲喂完饭,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
“今天联考的卷子,错题有点多。”陆辰轩将试卷递给她,语气是惯常的平静,指向最后一道大题,“尤其是这一题,思路完全错了,基础公式运用不熟。”
若是平时,林晚星会虚心接受。但此刻,累积的疲惫、对母亲病情的担忧、经济的压力、还有刚刚惨不忍睹的成绩,像火山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涌。他这句冷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分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式不熟?”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刺,“我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要在医院跑断腿,还要担心钱的问题!你让我怎么熟?我怎么跟你比?你是保送生!你当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分析错题!”
她的话像一连串失控的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向陆辰轩。陆辰轩拿着试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平静瞬间冻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和……受伤。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和盈满泪水的眼睛,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病房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林晚星喊出那些话后,自己也愣住了,随即被巨大的后悔淹没。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累了,太害怕了。她张了张嘴,想道歉,但骄傲和委屈让她发不出声音。
陆辰轩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的错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平静。他缓缓收回手,将试卷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动作慢得令人心慌。